這樣的彈奏,也讓他手心的傷口又一次地裂開著,白色的琴鍵上,此刻已經是血跡斑斑。

可是司見禦卻像是根本不知道疼痛似的,隻是沉浸在這琴聲中。眼前一遍遍地出現著她在車禍的現場,躺在血泊中的情景;她淚眼無聲看著他的情景;還有她低著頭,一筆一劃在他的手心中寫著“就當我們的婚約不存在”的情景。

她已經不愛他了嗎?

失去聲音,要解除婚約……都像是在告訴著他這一個事實。

直到方若嵐的聲音驟然響起在了他的身後,“別再彈了!”

當方若嵐喊出這句話的時候,自己都嚇了一跳,她根本是無意識喊的,隻因為這琴聲太過刺耳,讓她覺得難以忍受,所以才會喊。

可是喊了之後,她卻又後悔了,深怕司見禦會遷怒自己。

琴聲,戛然而止。是誰在讓他不要再彈了,是燦燦嗎?不,他知道不是燦燦,是方若嵐,可是隻因為那聲音太像燦燦了,讓他情不自禁地去幻想,燦燦可以說話,她沒有不愛他,她沒有不原諒他。

方若嵐忐忑不安,卻見司見禦並沒有出聲,也沒有轉身,就像是一個雕像,一動不動。

方若嵐隻覺得手心中不斷地在冒著冷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就聽到了司見禦的聲音驟然響起,“會原諒我嗎?”沙啞的聲音,就像是幹涸的沙漠一般。

沒頭沒腦的一句,可是方若嵐卻立即反應過來了。他的這句話,不是在對她說,而是在對著不在這裏的關燦燦說。但是即使如此,方若嵐也立即說道,“會,我會原諒你的。”

司見禦的身體猛然一震,明知道這並不是燦燦的聲音,可是他卻在妄想著,這句話真的是燦燦所說的。

“所以,你還會愛著我,對嗎,燦燦……”他低著頭,看著自己布滿著鮮血的掌心,自言自語地呢喃著。所以,她說要解除婚約,隻是氣話吧,所以,她會再和他在一起的吧。

方若嵐卻立刻接著話,“會,我會愛著你,不管你做了什麽事情,我也都會原諒你的,禦,我真的很愛你,很愛很愛呢……”她說話的語氣,在努力地模仿著關燦燦的語氣。

這段時間,關燦燦以前選拔會的那些錄影,方若嵐翻來覆去的看著,不光是看關燦燦所唱的歌,甚至連關燦燦和那些評委們交流對話什麽的,她也都在學。

力求可以連平時的對話,都要聲音、語氣像關燦燦的。

她知道,現在司見禦不過是把她當個替身,他真正想聽的是從關燦燦的口中說出這些話來。可是現在,能夠說這些話的人,隻有她!

也許,隻要她把聲音模仿得更像關燦燦一些,就可以讓他睡得著了,那到時候,她就會變成他不可或缺的人了。

方若嵐一邊說著,一邊走上前,輕輕地把自己的臉緊貼在了司見禦的背上。

這個男人,是她夢寐以求的,她一定會得到他,一定……

“禦,我會愛你的,我比誰都更愛你,一輩子都不會變心的……”輕亮的聲音,柔柔地響起在了房間裏。而他卻隻是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掌心,兩個人,誰都沒有注意到,有個人,來過了,卻又走開了。

而唯一注意到的,就是古管家。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她是該選擇看到,還是不看到呢?在以後的日子裏,關燦燦曾經無數次的這樣問過自己,最後,她還是選擇著看到。

隻有真正看到了,才可以讓她心死,才可以讓她明白,原來她所深愛的那個男人,真的已經不需要她了。

已經有另一個人的聲音,可以讓他入睡;也已經有另一個人的聲音,可以撫慰著他……而她……

比起在休息室中看到的震驚,這一次,關燦燦甚至可以用平靜來形容。

“關小-姐!”古管家有些擔心的看著關燦燦,剛才的那一幕,他跟著過來,自然也是看到了。

古管家頓時有種後悔的感覺,如果他剛才有攔住對方的話,那麽就不會……

關燦燦的唇角,甚至還可以掀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搖了搖頭,然後朝著樓梯口走了過去。

剛才,她隻聽著古管家說著禦在琴房,甚至沒來記得聽完古管家的後半句話,就急急地奔了過來,可是卻見到了自己最最不想要見到的那一幕。

她跑來,是想自私的告訴他,她愛他,她不想要和他從此以後沒有任何的羈絆,她想要和他一起攜手,一起白頭到老,就算橫在他們麵前有無數的困難,她也會和他一起想辦法去解決!

可是如今,卻已經沒有那個必要了……

因為,他真的已經不再需要她了……

關燦燦一步步地走下了樓梯,走出了宅子,每走一步,就像是在耗盡著一生的力氣似的。

古管家看著關燦燦的背影,不覺地歎了一口氣,比起那個和少爺呆在琴房的女人,古管家更喜歡關燦燦,雖然和關燦燦沒見過幾次麵,但是他卻對關燦燦很有好感,而且以前,在老宅裏麵,少爺對關小-姐的依賴和寵愛,他也是看在眼裏地。

那時候,少爺就連臉上的笑意,都帶著幾分真切,完全不似平時時候,他以為,這個女人,終究會和少爺在一起,但是現在看來,似乎……

關燦燦坐進了車中,重新發動了車子。來的時候,她知道自己要做什麽,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可是離開的時候,她卻什麽都不知道了,腦海中一片的空白,隻是漫無目的地開著車。

眼淚,無聲地滾落了下來,模糊了眼眶,剛才的平靜,此刻卻在漸漸地處於崩潰中,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車子已經開到了江邊。

關燦燦踉踉蹌蹌地下了車,夜晚的冷風,頓時吹著她的臉龐,帶來絲絲入骨的冷徹。

她不斷地哭著,努力地張大著口,拚命地想要發出聲音。

想要自己的聲音可以回來,想要可以說話,想要可以念書,可以唱歌,可以對他說很多很多的話,可是最終,從她喉嚨中滾出來的,卻隻有那一聲聲怪異的,“啊……啊……”聲。

江邊,此刻有不少正在散步的人和約會中的情侶,都用著怪異的目光看著她,就好像是在看著一個瘋子似的。

可是不管她再喊多少次,再怎麽樣的努力,她也還是沒辦法發出半個字的音來。

關燦燦一遍遍地喊著,喊到喉嚨發疼,喊到整個人幾乎都被冷風吹得要凍僵著。夜色下,那黑漆漆的江麵就在她眼前浮動著,像是一種無聲的誘-惑,誘-惑著她一頭栽進去。

仿佛隻要跳下去了,所有的悲傷,所有的痛苦,都會隨之消失。

關燦燦怔怔地望著江麵,直到一抹身影擋在了她的麵前,有一隻手,在輕輕地捧起著她滿是淚水的臉。

她的視線,對上了那一張清雋的臉龐,為什麽,在她最最狼狽的時候,看到的竟然是他呢……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會讓你哭得這麽傷心?”穆昂緊蹙著眉,清冷的聲音中,卻有著一抹焦急和心疼。

她哭成這個樣子,甚至剛才那樣直愣愣的看著江麵,讓他有著一種她隨時會跳下去的感覺,激得他後背生生地出了一身的冷汗。

關燦燦抿著唇,並沒有回答。

“是司見禦讓你哭的嗎?”穆昂又問道。

司見禦這三個字,讓她眼中的淚落得更凶了,也讓他知道,自己猜對了!隻是讓他有些奇怪的是,司見禦怎麽會舍得讓燦燦流這麽多的淚,甚至還讓她一個人開著車出來。

如果不是手下的報告,說在江邊看到了關燦燦一個人在哭的話,他根本就不會知道這事。

而現在,他慶幸著,慶幸著是自己的手下看到了,慶幸著自己及時趕了過來,慶幸著她沒出什麽大事。

關燦燦推開了穆昂,坐到了一旁的石椅,雙手環著,把臉埋在了雙臂間。

現在的她,什麽都不想看,什麽都不想聽,隻要一個人就好,隻要一個人靜靜地就好。

穆昂見狀,再次走到了關燦燦跟前,蹲下了身子,微仰著下顎,靜靜地看著她,這個在他心中堅強而自立的女人,此刻卻這樣地哭著,司見禦又到底是做了什麽事情,才讓燦燦傷心至此呢?

即使是上一次,他親口告訴著她,司見禦從車禍現場,第一個救出的人不是她的時候,她還依然是那麽堅定而平靜表示著,她還是要嫁給司見禦。

“燦燦,如果司見禦真的傷了你的心,你還想要繼續呆在他的身邊嗎?”穆昂的聲音也夜風中幽幽地響起。

關燦燦身子猛然地顫了顫。

穆昂的聲音還在說著,“我曾經對你說過,如果有一天,你想要離開司見禦的話,可以隨時來找我,我可以幫你離開他。”

離開嗎?她要離開禦嗎?原本她就是想要離開的,隻是自私的想要去挽回,所以才不死心地去找禦,可是結果,卻隻是傷得更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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