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盡成悲咽

蕭煜行臉上的皮膚繃了繃,最終沒再說話,喝光了杯子裏的水。

我也喝了一口,卻一下子又全吐了出來。

這水哪裏是人喝的,不但臭,而且裏麵有一股特別怪的味道,好像用腐朽了很久的爛肉泡的茶一樣。

剛才隻顧看他們折騰,並且沒留意茶水的樣子和裏麵的味道,這個時候細細一聞,差點沒把自己嗆死,而且水裏麵還發出瑩綠的光,茶麵上閃著一層油。

我毫毛都豎了起來,轉頭去看蕭煜行。

他聲色不動,放下茶杯後,就把目光轉到了老太太身上,臉色也恢複了剛來時的溫和,很隨意地問:“這裏山惡水母,寸草難活,倒適合長久居住。”

那婆婆也笑的慈祥:“可不是嗎?就是有一點不好,離家太遠了。”

“確實不近,特別是到了您這樣的年紀,應該會想到落葉歸根吧。”

我詫異地看著他們,他們都麵色溫和,說的話也好像是舊識,唯有語調,還著冷冷的挑釁之意。

婆婆聽到蕭煜行的話,就把頭低了下去,許久都沒再開口。

我剛伸手想捏他一把,提醒他別無事生非,就先接到他的一記眼刀。

進來前他說的話也跳進了腦子裏,我還是少管他們的閑事為妙。

老太太沉默了許久,才又抬頭看蕭煜行,臉上的笑容已經不見了,轉而換成一種淒苦的表情,幽幽地說:“想歸啊,不但我想歸,還想帶我兒歸。”

我往四周看,整個房子小的可憐,擺了一張床和一張桌子,就再放不下別的東西,灶具還有時常要用的所有東西,這裏都沒有,更沒有人。

這裏根本就不是正常人住的地方,一個活生生的人哪有不吃飯的道理?

可是這婆婆又跟我過去看到的所有鬼不同,她無論哪裏看上去都跟人一樣,剛才給我們倒的茶水還冒著煙呢。

不對,那茶雖然冒煙,但是沒有溫度,是涼的。

這個驚人的發現,讓我立刻又去看蕭煜行。

他輕飄飄地瞄了我一眼,又含糊不清地點了一下頭,側臉對婆婆說:“好事,帶兒歸家,多年夙願吧?”

老太太的眼裏閃著一些瑩瑩的光,她直直地看著蕭煜行,有些胖的身體往前傾著,聲音急切地說:“您能幫我嗎?”

蕭煜行的臉上露出蜜汁微笑,沒有馬上答應他,反而看了我一眼。

婆婆沒說話,也看了我一眼,再轉向蕭煜行的時候,她的目光已經變的精明又沉穩。

“她已經被你壞了,這裏是最安全的,想讓她出來不容易。”婆婆說。

蕭煜行卻冷笑一聲:“剛才你如果不攔著,她已經出來了。”

那婆婆也冷笑:“沒有我這茶水,她應該也不會出來吧?”

我一臉懵地看著他們你來我往地說話,卻越來越聽不懂他們話裏的意思,就大概明白蕭煜行似乎想跟這婆婆做某種交易。

“用過一次的方法,再用就不靈了,你如果想讓她再出來,隻能用新鮮的人血。”婆婆最後說。

蕭煜行直接搖頭:“沒有,你想想辦法,我可以找來兩隻動物。”

“成交。”

蕭煜行轉頭看著我說:“在這裏等我,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要離開,我相信她也會好好對你的。”

他的目光從我臉上移開,最後的話和眼神都刻意給了老太太。

婆婆訕笑了數聲,但臉和眼睛裏都沒有笑意,隻扯了一下鬆鬆的嘴角而已。

蕭煜行很快出去了,婆婆臉上的僵笑也消失無蹤。

她圍著我看了兩圈,眼裏的光越來越亮,最後還伸出發白的舌頭舔了一下。

這個動作直接把我嚇傻了,從椅子上跳起來躲到一邊,其實想奪門而出的,可蕭煜行的話就像聖旨,況且我的肉身還在桌子邊趴著,我不能就這樣走了。

婆婆陰惻惻地說:“是一個上好的陰靈啊,真想把你一口吞下去。”

我一著急就忘了不能說話的事,回她:“吞下我你兒子就回不去了。”

婆婆的眼裏一下子凶光畢現,本來好好的手此時長出又黑又長的的指甲,抓住我的肩膀,一邊抖一邊說:“要你提醒我嗎?傻鬼……”

我去,這簡直就是一個瘋子,也不知道她兒子到底是怎麽回事,不過有這樣的媽,我覺得他兒子離家出走都是可以理解的。

好在蕭煜行回來的夠快,約莫十幾分鍾,他就提著兩隻野雞進來了。

老婆婆又濕了一下嘴唇,眼睛看著還踢騰的雞說:“這方圓百裏可是沒這東西了?”

蕭煜行根本不應她的話,隻簡單地說:“開始吧。”

兩隻雞當場就被他摳斷脖子,鮮血噴湧而出,還未落到地上,爬在桌子上的我的身體就直了起來,直直撲過去。

老婆婆突然出手,從後麵一把揪住她的後脖頸,任那副身體怎麽掙紮,就是出不了她的手。

雞血還在滴,已經落到地上,成了一大片鮮紅。

她掙紮了一兩分鍾,就急的“嗷嗷”叫了起來,最後兩隻紅色的手臂同時從身體裏麵伸出來,往雞血撲去。

蕭煜行拎著雞就出了門,而婆婆則用力拉住那具身體。

很明顯地看到身體裏紅色的人在跟她拉鋸,但是血液對她的誘惑太大了,她大概急需用這個來補充原氣,最後紅影一閃,她已經急奔出去。

而婆婆反手就把身體按回我身上。

極端的無力感,還有混身的疼痛,使我也跟著大叫起來。

一隻手“啪”地捂到我的嘴上,接著有東西掉出喉管,然後直流而下。

婆婆手一鬆,人已經飄出屋門。

蕭煜行看到她出去,就把手揚起,兩隻還未完全斷氣的雞撲騰著就上了天,婆婆則一飛而起,一手一隻地又把它們逮了回來。

紅衣女人也伸手出去了,但她轉身的時候,把後背給了蕭煜行,手還沒撈到東西,空氣裏響起一陣怪聽,然後我看到她麵目扭曲,紅嘴張的有血盆那麽大,裹著紅紗的身體像碎片一樣開始快速裂開。

“放小黑出來。”蕭煜行說。

我此時還歪在地上,聽到他這麽說,急的不行,麻溜把手放在胸口處叫小黑。

他的精神一點不好,出來的黑煙都慢吞吞的,但是看到外麵的情形還是眼睛一亮,往那邊飄了過去。

婆婆已經把兩隻雞血吸光,看見小黑往女降頭師的魂魄上撲,她也跟了過去,而且她的眼睛不僅盯著女鬼,還看著鬼嬰。

蕭煜行一個側身就把她隔了出去,聲音冷冰冰地說:“兒子不想要了?”

她恨了他一眼,依依不舍地把腳退回去,直到小黑把女降頭師的碎片吃完,才幽幽地說:“這麽小就吃這麽重口的東西,真的好嗎?”

蕭煜行把小黑送回我手中才回她:“陰氣和怨氣都這麽重,應該是老少皆宜吧。”

我胃裏麵翻了翻,又差點吐,被蕭煜行從地上扶起來,一下沒停地帶出屋門。

婆婆追出來說:“他叫崔健明,三年前從槐花旅館離開,如果他不肯回,那你一定要告訴他,他媳婦兒還在槐花旅館等他呢。”

蕭煜行沒有應聲,也沒有回頭,直到我們走的看不到老太太的房子,他才慢下腳步,輕聲吟道:“愁中看,好天良夜,知道盡成悲咽。”

我看了他半天沒整懂是幾個意思,但看他的表情,應該跟那字裏麵的愁有關,這種時候還是裝啞巴比較靠譜。

不過他自己念完以後,倒是轉頭怪怪地看著我問:“你還好吧?”

確實不好,身上到處都是傷,到現在還痛不欲生,不過婆婆剛才不知道給我吃了什麽,力氣倒是恢複了一些。

蕭煜行對我這種情況似乎也很無奈,往前看了看說:“再往前走一段就好了。”

說著話,人已經走到我前麵,直接把我背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