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雪夜遇險

在我們老家有個說法,人死三年,不管生前有多少不甘的事,靈魂都會自動清空。要麽他喝了忘川水轉世投胎,要麽記憶格式化,成為遊魂。

我叫方青,出生在中原偏北的一個小農村,村裏雖然不至於消息閉塞,卻也常年保持著一些古老的習慣和風俗。

上大學以後,每年寒假我都會早早訂火車票,奔上千公裏回到老家,因為過年跟家人團聚,同村共同祭奠祖宗神明也是習俗之一。聽長輩們說這天誰都不能缺席,否則就會慘死異鄉,連骨灰和靈魂都回不到老家。

大三這年,我從學校輾轉坐車到我們縣城,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偏偏這個時候天空還飄起了雪花,出租車一聽說是去鄉下農村,都不樂意,最後我用雙倍的錢才打到一輛,也隻拉到離村還有三四裏的路口。

再往前走就是入村的石渣路,司機死活不肯去。

我手裏拎著行李,趟雪往村裏走,身後留著兩排腳印還有行李箱劃過的痕跡,但很快也被雪覆蓋了。

天氣特別冷,風和雪一直往脖子裏灌,前後沒有一個人,隻有雪落下時發出“沙沙”聲,還有我的腳踩上去的“咯吱”聲。

抬頭看遠處村子裏的燈光,明滅不定地閃著,隔的老遠。

大概走了一兩裏路的樣子,突然聽到有人歎息的聲音,很輕,但感覺卻很近,好像就在我身後不遠處。

我慌忙回頭看,除了飄飛的雪花,什麽也沒有。

腳步不由地加快往前,可那聲音很快又響起,而且這次更近了,我甚至能隱約聽到了他話裏的內容。一字一頓地問我什麽時候下的車,為什麽會這麽晚回來,冷不冷,甚至還問我這麽急著走累不累,要不要停下來休息一下?

語氣像一個熟人在跟我拉家常,可我前後左右早看過了,連腳印都沒多一行。

風雪驟然加大,裹著刺骨寒意,撲的我連眼都睜不開,可是我一點都不敢停下來,因為那個人還在說話。

他問我這條路是不是可以走到方村,記不記得方村裏有一口枯井,知不知道那口枯井裏曾經死過人?還問我是否知道那些人是怎麽死的?

我頭皮發麻,兩條腿不聽使喚地抖,手也僵了,行李箱脫手掉在地上,剛好砸我腳邊,一陣木疼,人跟著往下倒。

手臂在空中亂抓,努力想保持住平衡,最後還是撲通一聲砸在雪地裏。

慌亂爬起來時,發現離我兩步遠的地方有一雙腳,腳上穿著一雙白色繡金花的鞋,再往上是一襲白色長衫,有點像唱京劇的小生。長衫的外麵還罩著披風之類的東西,前襟和下擺處也描著暗花繡線,頭上竟然還戴著玉冠,那上麵的瑩瑩綠光在雪夜裏特別紮眼。

不過穿衣服的人長的卻很看,濃眉大眼,高鼻梁,嘴唇有點薄,年齡應該比我大幾歲,像極了電視上的那些小鮮肉明星。

我從地上爬起來,順帶把箱子也扶起,壯著膽問他:“剛才是你跟我說話嗎?”

他點頭。

我又問:“你拍戲走錯片場了?大半夜的穿成這樣知不知道很嚇人?”

他濃黑的眉毛微皺了一下,站著沒動。

我往他身後看一眼,咬牙抽了口冷氣,問道:“你要去哪裏?”

“方村。”

他吐出兩個字,聲音沉穩,確實跟之前在我身後說話的是同一個人。

我能感覺到自己背上冷汗直流,還要裝作什麽事也沒有,指著身後對他說:“方村就在前麵,你順著這條路往回走,盡頭看到的村子就是了。”

他“嗯”了一聲沒說話,但腳站著也沒動,見我往前走,他就跟著我走。

我一著急,朝著他嚷:“你得往那邊走,這個方向到不了方村。”

他轉頭看我,眼神冷冽,寒寒地問了一句:“那你為什麽往這個方向走?”

我一驚,嚇的直接往後退了一步,差點翻到路溝裏去,卻被一隻伸過來的手及時抓住。

站穩時才發現,自己不知道怎麽的就到了他的懷裏,臉還貼在他的胸口處,他身上的冷氣幾乎讓我窒息,整個人都跟塞到冰窖裏一樣。

手忙腳亂的推開他,抬頭竟見他正目光灼灼地盯著我,那眼神跟點燃的星火一樣,發出攝人的光,勾人心魄。

我連呼吸都忘了,隻木木地看他薄唇輕動一下,問道:“你是方青?”

不自覺地點頭,眼睛還看著他的眼睛,心裏哀哀地說道:“媽呀,我不是被催眠了吧?”

男人頓了一下,又說:“我叫蕭煜行,你記住這個名字,方青是我的未婚妻,這個你也記好了。”

啥?他說啥?方青有未婚夫嗎?什麽時候的事?為什麽我不知道?

會不會是有一個同名同姓的人跟這家夥訂了婚,現在他分不清楚了,所以才找上我的?

這樣一想,心裏頓時放鬆下來,動了一下快凍僵的四肢,問他:“這麽說,你是來找自己的未婚妻的了?”

蕭煜行點頭,眼睛還看著我,腳卻往前挪了一步,又差點把我逼回路溝裏去。

我貓腰從他側邊躲過去,盡量離的遠一些跟他講道理:“那個,蕭先生,我想您可能認錯人了,我是叫方青沒錯,但我可從來沒有訂過親的,更沒聽說過您的大名,你要不再去別處找找?”

說著話,眼睛也悄悄瞄了一眼還在他手裏的行李箱,要不是惦記著裏麵還有給我爸媽買的新年禮物,我現在就想撒丫子跑路。

這麽冷的天,誰有心情站在雪地裏,跟一個不明物體討論他是不是認錯人的事?

蕭煜行看我,聲音冷了幾分,仍然一字一頓地念:“方青,方村人,22歲,左胸口有一心型紫紅印記,落井已死三年。”

我一屁股蹲坐到雪堆裏,半天都沒爬起來,心口處更是哇涼哇涼的。

他前麵說的都對,連胸口的紅色胎記都不差,為了這個記號,我就是夏天都不敢穿低胸裝,因為那個胎記和顏色實在不好看,紅裏透著紫,根本不像胎記,倒有點像沒長好的傷疤,隻要被別人看到,都會問我是不是做過心髒方麵的手術,真的太悲催了。

可是他竟然知道,而且連顏色,位置和形狀都說的很準,但最後一句話卻又差的太遠。

我活的好好的,雖然住在方村,卻在父母的教導下,一直遠離那口井,根本沒有掉下去的可能,更別說死了三年,那我現在是什麽?

我抬頭看他,他也正看著我,眼裏仍然閃爍著陌生而詭異的光。

這會兒是真的怕了,先前壯起來的膽碎成了渣,看著周圍漫天大雪,還有麵前這個家夥,哆嗦半天才問了一句:“那……你……是是是什麽意思?”

蕭煜行向我伸出一隻手,我毫不猶豫,一口口水就吐了上去,然後一骨碌爬起來就往村子裏跑。

這個方法是從小村裏的老人家教的,說人的口水是至陽之物,又是人身體的汙穢部分,所以無論哪方麵的邪物都怕。要是夜裏在外麵遇到詭異的事,都可以先吐口水防身。

我斷定了蕭煜行不是人,而且他的目標好像就是我,為了逃命,我才急中生智,慌不擇路地吐到他手裏。

從來不知道自己能跑這麽快,一兩裏路的雪地,我連頭都不回,一口氣衝進村子裏,因為怕他尋腳印找來,還故意提前一個岔路拐彎,然後溜著別人家的房簷下,落雪不厚的地方跑。

一直到了自家大門口,才敢喘一口氣,正要開口喊我爸媽,門卻從裏麵先打開了。

我狂喜,麻溜衝進去,一邊反手快速把大門插上,一邊說:“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身後靜靜的,沒聽到爸媽的聲音,我剛一轉身,就看到蕭煜行站在我們家屋門前,離我有兩三米的距離,屋內的燈光把他的身體照成了透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