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群螻蟻龍打著飽嗝吞下最後一頭巨鼠,已經是一周後的事情了。

作為改造製作的成果,螻蟻龍完全的沒有生殖能力。所以二郎放心地把這活兒交給它們。吞噬再多的變異巨鼠,對它們的身體也沒有半點影響。當然,按照這些巨鼠的數量,螻蟻龍的消化能力多少要受到點兒挑戰。

不過,這個數量的巨鼠完全在長著橡皮肚的螻蟻龍的承受範圍之內。

這一役,大功告成。

洪水過後,龍族還活著的族民在青龍長老帶領下,化了人形,率領著餘下生靈細細搜過所有的下水道,確認了再也沒有巨鼠殘留其中。巨鼠就此滅絕,人類與生靈朝不保夕、惶惶度日的生活就此成為曆史,巨鼠的凶殘與恐怖從此隻存留在回憶與教科書裏。

這一役,傷亡慘重。

龍族掀起洪水,損身折壽,當場力竭而死的族民一個接著一個,最終統計損失過半,不僅如此,殘餘的族民還用上整整五年時間,以絕對不造成減員的烏龜速度,修補被破壞了的水道。人類更是淒涼,用上整整十年的時間,修補被破壞的大堤和遭洪水洗劫的城市。各族生靈之中,不少種族在對抗巨鼠時捐軀數量過巨,陪著巨鼠從世界上徹底消失。

但這些,還不是令二郎、青龍長老、老鬼、龍王它們最為震動的。

因為更嚴重的是,尋不見了。

假如是往時,這隻死貓動不動玩失蹤,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放著它隨處穿越的能力和所向披靡的電芒,一整年不出現都沒人會擔心,甚至希望它別急著出現,自己好多過幾個舒心愜意的安靜日子。

隻是,今時不同往日。損失是如此之大,大得再受不起額外的挫折。據說有生靈看見,尋在那巨鼠伏誅前垂死掙紮的最後一刻竄到江麵上去了,發一道無聲的閃電放翻了所有垂死掙紮的巨鼠,之後就不見了蹤影。憂心忡忡的老鬼和與尋相熟的幾個家夥坐在一起議論紛紛。

“或許它溜走了?是不是啊?”貌似怯生生地猜測。

“放屁!江麵上那種顛簸不停的地方,它沒法子穿越的!”老鬼勃然大怒。

“又或者它遊上岸去了?”龍王小心翼翼地猜測。

“胡說!它沒了水晶就是頭旱鴨子貓!你見過哪隻貓能在那樣的洪水裏遊泳?”老鬼更怒了。

“它以前馱著我漂洋過海的喔。”貌似左右張望一番,還是決定提出不同觀點,“難道被螻蟻龍當做屍體給吞了?”

“你欠揍!”老鬼氣衝衝捋著袖子過來了,“那時候它還是個不折不扣的死靈!我揍死你……”

“我去把所有螻蟻龍的肚子都給剖了!”二郎一聲大吼,赤紅著雙眼立起身就要走。

場麵亂成一團。勸架的,吼叫的,動手動腳的跑來跑去,煙塵滾滾。恰這時奔來的胡子老頭見狀,出其不意的化了原身,一條綠油油的藤蔓瞬時間纏住了所有的腳,轟隆一聲,跑來跑去的全都趴下了。

“幹什麽?”八雙眼睛直瞪著變回化身的胡子老頭,就差翻臉。

“你們誰說尋死了?”胡子老頭毫不示弱地瞪回它們,“出來!老子不要命了就揍你!”

沒人應聲。

誰都知道,尋在這等情況下,很難有活路,但誰也不願意承認,這隻令人無語,卻難以忘懷的貓已經陌路作古。

“我們再去找。”老鬼吸了口氣,語氣重重地,“二郎,不必衝動再枉造殺虐了,我和龍王鑽進每一條螻蟻龍肚子裏找去,隻要有,總能找得到。”

“我要去!”貌似不甘示弱,“我能下水!我到水裏去找……”

“我這次來,是有樣東西要帶來,”看到沒人想聽自己說話,胡子老頭歎了口氣,“你們不要急,看完了再商量去。”

說罷,胡子老頭從懷裏掏出了一樣東西,瞧了瞧麵前站著的幾個,伸手遞給了老鬼。老鬼接過,三翻四翻,展開成了一張薄紙。紙上有字,老鬼逐行看去,看得臉色陰晴不定,汗下連連。

“這是什麽?”龍王不由分說,搶過來一看,“唔?尋的信?”

呼啦一聲,貌似跑到龍王的頭上去,俯下腦袋想看信,就被不耐煩的龍王一把摔地上去了。貌似在地上摔成了一灘水跡,馬上又凝聚成形,躲到了胡子老頭背後,不敢再出來了。二郎大踏步走上前來,伸手與龍王一同持信,細細讀去。須臾讀完,都歎了口氣,跌坐地上沉思不言。

信飄落到地上,貌似終於搶著,迫不及待地從頭讀起:

“我原以為我是尋,但如今,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誰了。

我這些年,從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誰,到認定了自己就是尋。而尋應該隻是一隻貓,而不是蓋世英雄,不是挽救世界的救世者。我為何要扭轉這一切,為何要決定做出這一切呢?其實這一切,並不如何重要。

誰都在做著自己不情願卻又自以為是的事情,是嗎?這場浩劫中,誰都在拯救自己的世界,可是,這個世界是不是應該繼續這個樣子,還是說,它因為你們的任性而不得不這個樣子維持下去?既然每一個有思想的腦袋都喜歡自己認同的世界,那麽這個世界,能夠讓每一個腦袋都著手去實現成那樣,無數個既定模樣的世界嗎?這不可能。

假如會循環變化的東西在規則中,我們可以把它稱之為生命,那麽這個世界也可以稱之為生命。我們這樣做,隻是令它保鮮,保質,卻沒有任何進展。為什麽要把一個生命硬生生壓抑在某一個狀態,不讓它發生發展呢?維持它的現在,就是扼殺它的未來,難道這樣的思考,從來就沒有誰想過?

我對這個世界,如今並不是特別喜歡。我喜歡的是看著它漸漸長大,漸漸堅強,從而扭轉自己受保護受限製的角色,而並不願意看到它在許許多多的保護之中被緊緊壓抑,直至某一天它的不同之處成為嫩芽破土而出,隨即被當做毒草扼殺。這是保護它嗎?還是保護自己?

毀滅一個強有力的生命為了保護自己,這隻是一種自私,而不是一種正義。為了自己生存的權利,剝奪另一個生命存在的權利,這一切如果發生在我身上,我毫不猶豫會用盡一切努力來反對我的存在被剝奪。

狂鼠不滅,無數生靈的生命將會受到威脅,是的,它們是以自己不受束縛的瘋狂占有的欲望,來破壞所有其他的一切。而如果作為我現在的想法,我願意用盡方法,授予它們智慧以自律。

我要走了。之前我所做的一切,並不是我想要的。我更希望把自己餘下的日子留在自己手裏,不讓它隨波逐流。

大家好,我的告別就到這裏。”

“啥意思這是?”貌似眼前群星閃耀,暈頭轉向。尋所說的,要求這隻腦子長在嘴巴和肚皮之間的老鼠明白,未免太過勉強。

“尋走了。”老鬼長長歎了口氣,拍拍貌似,“它要你以後聰明點,聽話點。”

貌似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知道水晶與自己融為一體,自己的壽命已是難有窮盡的一天。尋的吩咐,自然要照辦下去,期待著重逢的一天。

胡子老頭還有龍王等等看過信的,都對信裏所言很是鬱悶。對它們而言,該幹嘛就幹嘛,有那麽多胡思亂想的時間,還不如多做點兒實事。但是看完了信,它們第一次對自己的果斷有了懷疑。但是,這已經不重要。

尋就這麽消失了。一切在它扶持下轉動的輪回撐過了災難繼續運轉,而它卻離開了這個輪回。

隻是,所有的朋友的記得它,畫出畫像紀念他,回憶它的笑話談論它,年年月月,都是它在回憶中回來的時候。

隻是……尋在回憶中的模樣,半點沒有新意。

所有的朋友都知道,這不是真正的尋,隻是回憶中的尋。回憶中的尋,便不是真正的尋。

因為真正的尋,每一天,都是新的。

不,它也不是尋,尋隻是大家稱呼它的名字。

它隻是它自己。它從來就是如此,絲毫不為昨天而停留。

已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