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鼠還是那麽和藹,拄著雙拐把尋一行人等讓進了屋子。尋注意到了它身後的尾巴,在一個沒法愈合的傷口後麵,隻剩下了短短一截。

等到客人一一入座,大老鼠哆哆嗦嗦在一張大椅子上坐了下來,那張椅子加了厚厚的墊子,上麵隱約有著血跡。

“您身體欠安,我們本不該肆意打擾,”尋沉默一會兒開了口,“但來都來了,就讓我們聽聽您別來後的經曆吧。”

“讓我想想,”大老鼠眨巴著眼睛,想了一會兒點點頭,“我也記不清過了多久,不過經過我還是很清楚的,讓我告訴你吧。你來的那天,我身邊的老鼠被你嚇得一股腦兒逃了個精光,我沒有走,直到你離開,我還在那兒繼續過了有一陣子。”

大老鼠停了下來,朝著貌似瞧了瞧,說道:“小家夥,你在那個下水道呆過的,我有沒有記錯?”

“您說得很對,”貌似麵對著碩鼠,老半天還是緊張,說話說得有些發抖,“我是跟著尋走的。”

“尋?”大老鼠眼睛逐一掃過賓客,最後在尋的身上停了下來,“它指的是你吧,小貓?”

“是我。”尋點了點頭。

“那麽我以後也這麽叫你好了。尋?挺好聽的名字。”大老鼠笑了笑,繼續說道:“可是,接下來發生了一件事。”

當時大老鼠和往常一樣開了電燈,聚精會神地連上網絡了解它感興趣的話題和知識。正瞧得起勁,突然兩隻小老鼠屁滾尿流跑了進來報信,說是來了一夥不速之客。大老鼠於是跟著小老鼠出來看,不料它發現,來訪的居然是幾隻自己從未見過的,跟自己一樣高矮的老鼠。

沒有什麽能夠形容大老鼠當時心裏的激動。活了那麽久,大老鼠第一次知道自己在世上還有同類。與之交流之下,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同類共同的名字叫做碩鼠,而且有著很不少的數量。這成群的碩鼠在知識上、能力上都稱得上是出類拔萃,根本不比其他的生靈遜色。碩鼠的齊心協力之下,建造了一座不管科技還是體製都十分出色的城市,叫做夢幻之城。但是這座城裏的居民,也就是世上絕大多數的碩鼠,因為意見分歧,令這座城的成員發生了分裂,最終夢幻之城徹底覆滅。而這幾個同為碩鼠的同類,就是曾經的夢幻之城居民,是在夢幻之城覆滅之後,自謀出路的旅行者。

大老鼠相信了它們的話。實際上,它們說的都是事實。隻不過,它們能夠描述的事實,隻能局限在它們的理解範圍之內,超出它們理解範圍之外的東西它們本就不明白,更不用說表達出來。

它們不明白的地方,就是夢幻之城的消散並不在於意見分歧。實際上,再出色的智者,再睿智的哲者,也難免產生分歧,而他們也從未想過要避免分歧。隻是當分歧發生了以後,拿什麽法子來消弭這種裂縫,恢複城市的完整。假如說分歧的產生,是個性的問題,那如何消弭分歧,就是製度的問題了。

當然,這些大老鼠並不了解。沒有誰能夠告訴它,它也沒有融入過那座城市;實際上它能夠見到的,隻有筆電的畫麵和下水道的漆黑。

所以,它同它的同類很快達成了共識。要重現夢幻之城的話,就要建成一座沒有分歧的城市,其中要有一群沒有分歧的居民。

大老鼠,是它,帶著追隨它的大群老鼠同來訪的碩鼠一起上路;是它,折服了一路所遇上的許多碩鼠,投入到它們的理想大計之中;是它,成功地從龍族治水和抗擊外侮的空隙之中,帶領大群的碩鼠和老鼠占領了一座座因居民轉入了生活圈而廢棄的地下碩鼠城市。所有想法與它相同的碩鼠,都以它為楷模,不自覺地學習著它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這種狀況,在過往誰也不服誰,崇尚討論的碩鼠之中,形成了一種嶄新的思想行為方式:跟著大老鼠就是對的。

就在這種一呼百應的政策高效施行中,碩鼠們重現夢幻之城的行動正一步步實行著。脫離傳統碩鼠擬定的生活圈,精確判斷出不受治水影響的地下城市,並且投入建設這些城市,大老鼠和它的支持者意得誌滿地鑽研著最後的問題:繁殖。

建設城市需要建設者。建設者除了高素質才能的優勢,更需要數量上的優勢。憑著碩鼠低下的繁殖基數,重現夢幻之城理想的倒計時隻怕接下去會呈幾何級數無限期延長。

研究的初步結果,就是城市的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