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人類、動物就非常注重同一血緣關係的傳承,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絕不會把本族的統治大權交給旁人,非得是根正苗紅、一脈相承的繼承人,才有權利獲得繼承權,有的時候甚至幾個繼承人擁有相同的血緣,都需要明爭暗鬥來解決問題,結果打了個你死我活的情況時而有之。許多文獻傳說甚至還牽強附會,所謂什麽特殊血統能有什麽特殊能力,可以戰天鬥地誅神滅佛……

當然,這個純屬造謠,要真是如此,世界上的一般血統早就絕種了。實際上,特殊血統之所以特殊,往往是因為稀少的緣故。反而是一般血統在世上最為常見,最為資本雄厚。

可是盡管如此,血統血緣卻常常為人稱道,某某集團滿世界找血統繼承產業的例子屢見不鮮,有的編成戲劇唱成歌兒來搞宣傳。

像碩鼠這樣子,從一出生就切斷了血緣關係的直接接管的,果然是天字第一號創新事物,自古至今還沒有什麽族群能夠這麽實行的。原因很簡單:哪個不要命的敢去奪取當了母親的生靈出世的孩子?母親愛子,不分好歹,權閥再怎麽堅壁清野大義凜然,也過不去母親這一關。碩鼠是怎麽做到的?

麵對尋的追問,肅淡淡的回答道:

“我們碩鼠,跟人類不同。”

別的具體事項,尋怎麽追問,肅也隻是笑笑不說。

“的確很不相同。夫妻別居都是正常的。”尋咕噥道。

肅笑笑解釋道,這個城市全都是這樣的,私家住宅統一全都是單間,也就是單人居住,不管你結不結婚,居住環境就隻有一個人的配置,是城市的一項規則來的,不允許任何成員破壞。

“如果破壞會怎麽樣?”尋問道。

“城市會停止發放你的生存物資,你可以選擇複原,或者選擇離開。”肅回答。

“那你們夫妻之間的相處……”尋望向肅,肅很自然地回答說:“工作就各做各的了,放鬆的時候在一起,需要休息的時候就各自回到居室,就這樣。”

尋想想,覺得這樣其實也不錯。婚姻原本就是人類家族擴大規模的高招,但在碩鼠這樣充滿智慧和理智的族群裏,這種搞亂社會關係的做法完全沒有必要。更何況,在這個城市裏,結了婚並不能改變什麽,一切還是得在自己的努力中奮鬥下去。

“挺不錯的。”尋承認,他親眼見到過那些因為婚姻帶來的種種弊端痛不欲生的人類,他們唯一的想法就是快點死去。

“我們的城市參考了很多人類的做法,最終提出了這麽個方案來完善,效果看來還不錯,”肅露出一個微笑,“這樣的最直接效果就在於,不會有超自然的利益關係好像血緣、婚姻這些淩駕在社會責任之上。婚姻隻跟感情有關係,別的根本就不會受影響。”

“那你們的家族又是怎麽一回事?”尋問。

“也就是各行各業的進一步培養機構的集體罷了,跟人類所謂的家族其實有很大不同,比如說我所在的家族就是培養醫療的,我妻子所在的家族就是培養探測的,隻要是社會需要的行業,都會誕生相應的家族,成員從無到有,從少到多,視社會的需要數量而定。我們碩鼠從出生到就業的培訓期是很短的,隻要家族到醫院的培育機構物色到了合適的人選,就可以靠自己跟孩子的相處吸引他投入家族。可以說,家族就是學校。”肅回答說。

“就這麽簡單?沒有人破壞規則的嗎?”尋很懷疑。

“我們的城市是有規則的,每個人都得遵守的。”肅說。

“你們確保每個成員都能遵守?”尋很懷疑,他見過很多人類社會的成員,對他們的社會責任都是始亂終棄。老鼠難道比人更高尚?

“這個城市的成員都是吸入式聚集在一起的,沒有人生來就可以定居在這裏。”肅莊嚴地說,胡子一翹一翹,“任何碩鼠都有選擇這裏的權利,也都有離開的自由,當它們選擇在這裏的時候,就會受到規則的約束,但它們並不抗拒這種約束,因為這能幫助它們擺脫許多麻煩,更能享受許多樂趣。”

“樂趣?”

“譬如說吧,我們有個家族就是以烹調為事業的,家族名稱叫做‘水火’。”

旁邊的貌似“咕嚕”一聲吞了口口水,表情垂涎欲滴。這種表情我見慣了,倒也沒啥特別感覺。

“他們的獨特技藝烹飪出來的食物,美味至極,沒有任何動物可以抵禦。如果碩鼠在這裏安家落戶,每天食物就是由他們家族提供的。”肅接著說,“姑且不說這對老鼠家族的天生貪吃有多大吸引力,即使老鼠們單隻考慮自己朝不保夕的生活,變成每天固定有三餐可以享用的狀況,沒有哪隻老鼠考慮後會反對的。”

“有道理,除此之外呢?”尋還是很感興趣。

“工作。有秩序的工作,公平的製度,有張有弛的作息,不比盜竊偷窺、冒生命危險覓食強得多麽?”

“單單這樣?”尋有些不相信。老鼠不是天生破壞欲極強的麽?

“作為一種智慧生物,我們老鼠的創造欲望是很強的。”肅說得很正經。

“真的?我記得老鼠很喜歡破壞。”尋反對。

“那是基因的問題了,我們很多種族在生理上被迫需要找東西磨短它們的門牙,否則會死。”

“門牙跟生命什麽關係?”尋很奇怪。

“你居然不知道?”肅很奇怪地看著尋,“那你以為老鼠為什麽破壞東西?”

“當然是天生習性……”尋剛說出口,被肅打斷了:“開玩笑,哪有動物天生為了破壞而生的?老鼠最可憐的就是這種天生的疾病。我們這一族的門牙如果不定期磨短,就會長得撐住下巴,無法合上。”

“那又怎麽樣?”尋還是無法理解,“那大不了就張著嘴過日子咯。”

“說的輕巧,你不用吃東西的嗎?”肅快氣炸了,說得這麽明白,尋就是不明白。

“我是不用吃東西呢。”尋承認。得到貌似在旁的解釋,肅對尋徹底無語。

“嘴巴不合上就無法進食,無法進食就意味著餓死。所以老鼠不能不磨牙,而牙齒本身非常堅硬,不找到堅硬得多的東西就無法磨短。”肅隻好更具體地解釋,使尋這隻站著說話腰不疼的怪貓終於想通。

“那麽,在這裏,你們不用破壞東西來磨牙了?”

“是的,有了醫院,哪裏還需要這麽麻煩?定期去把門牙鋸斷就是了。按照人類的說法,這樣做叫做整容。”

“的確不錯,”尋恍然大悟,“那麽你們擺脫了這種糾纏,有的是時間來思考如何建設。”

“正是如此。”肅很自豪地說,“有了這座城市,使我們的命運從此轉變,更加精彩的生活每天都在更新,沒有誰會拒絕加入這座城市,隻有資格不足被這座城市拒絕的。”

“那麽進不來的怎麽辦呢?”尋問道。

“那就繼續過它野外或者家居的老鼠生活咯。不被允許進入的鼠類,在這裏一樣也是沒有活路的,因為它沒有任何工作的崗位和不會被給予任何生存物資。”

“有點殘忍。”尋唏噓道。明明眼前擺著如此誘惑的能夠擺脫苦難的生活,卻無法加入,這實在是一種殘酷的折磨。

“量變到達質變總得有個過程,”肅說,“這不是允許或者不允許的問題,一旦我們放棄了這樣的原則,這座城市也就不存在了。如果這座城市不存在,鼠類就永遠是一個卑微的族群,但如果這座城市存在著,那麽第二座、第三座就會相繼出現,使我們的種族獲得新生。”

有這麽多的個體單位等著這座城市的選擇,不發達才怪。被肅這麽一說,尋越來越希望去深入了解這座奇跡般的城市了。

“這是個很麻煩的問題!”肅傷腦筋極了,“你忘了你是什麽?”

“是貓阿。”尋很奇怪,“有什麽問題麽?”

“有!”肅的腦筋從沒這麽受折磨過,“一隻貓遊覽老鼠的城市,你不覺得這很奇怪麽?你會引起全城大亂的!”

“為什麽我不這麽覺得?”尋據理力爭,“比如說你,你見到我不也很快適應了?沒事的。”

“我不一樣!”肅氣壞了,“我是醫生!我的心理素質很高!但別的老鼠呢?它們麵對著你,就是麵對著天敵!盡管你沒想去破壞,可誰不想看到你伸出爪子!”

“那會怎麽樣?”尋還是想不通。

“你就沒有遇到過大群老鼠的經曆嗎?”肅幾乎想要一棍子把這傻貓毆成純原生態的貓類白癡。

“那倒是有的。”尋承認。它想起了遇到大老鼠那一次的經曆,也想起了貌似在寵物公園的那一幕。“那就是說,沒法子咯?”

“那倒不會,但你要聽我的。”肅詭異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