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喜堂詭事

回完喜神,要拎著公雞圍著新娘繞上三圈,原則上程序就算結束,剩下的是茅山弟子自己的事情,大概也和一般人家回喜神的程序沒有多大關係。

負責拎著公雞跟著我後麵轉圈的人叫做王大明,是老鷹山村民組的組長,四十歲左右。作為主家辦喜事的管事,這種事情他見多了,也幹多了,非常老道。

王大明左手就將大公雞的兩隻翅膀和雞冠牢牢控製,右手唰唰幾下就把雞脖子上的毛扒光,然後抓起桌案上的菜刀就要殺雞。

我突然很可憐這隻雞,同時也是可憐自己。要是把這公雞賣了,再加上利市錢,我就可以買一件帶棉的夾克了。

“慢,這個雞不要殺了。”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稱呼王大明,按年齡應該叫他叔,但是我不是太喜歡這個人,所以就打著敞口說話。

王大明愣了一下,很快就醒悟過來,知道我想要活雞,好賣錢。反正這公雞怎麽都是端公先生的,活的死的,主家也不會太在意。

但是回喜神的過程中,一定是要見雞血的。雞血可以辟邪,辦喜事自然必不可少。不過不殺雞同樣可以見血,這個王大明也懂。

但是雞血辟邪不假,同時也能引來鬼怪。

王大明朝我笑了一下,很有巴結的意思。身為村幹部,怎麽就這麽沒有主見、沒有原則呢?這就是我看不起他的原因之一。

不過話說回來,黔州省的山水都有靈性,特別是雲霧山一帶。現在都改革開放了,大家都有信仰自由,官再大錢再多的人,雖然不是那麽明目張膽的主張迷信,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該幹嘛就幹嘛。他王大民不就是一個村民小組的小組長嗎?就算他自己不迷信,難免老爹老媽會有個頭痛發熱的時候,孫子孫女會碰上“夜哭君”的時候。

這些事情,他總得找端公幫忙。

這樣一想,我享受王大明的巴結也就心安理得了。

王大明笑了笑,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一擰,長長的指甲就掐掉了大紅公雞的大紅冠子,雞血就汩汩的冒了出來。

他拎著公雞在我的身後,圍著新娘轉了三圈,地下了稀稀拉拉的撒了不少雞血。

然後,所有人都認為回喜神的事兒算是完了,其實我也覺得完了。

不過三公在昨晚上就交待過,我第一次出來做事,還是謹慎一些為好,不要嫌麻煩。

於是我就提著桌案上的那把菜刀跑到廚房去。

以前跟著三公回喜神,也看過他提著菜刀鑽進廚房過,但是卻沒怎麽注意。昨天晚上他才告訴我,回喜神能麵麵俱到當然是好事,因為主家辦喜事,各方神仙鬼怪都會趕來湊熱鬧,能把招呼打到是最好不過的了,但是有一點,廚房是一定要去的,因為有廚神在那裏。

民以食為天,廚神的招呼是一定要打到的,其他神仙鬼怪忽略也不要緊,喜事嘛,他們也不會見怪。

我在大灶前麵焚香燒紙,然後用菜刀在大鐵鍋裏比比劃劃,憑空畫了“刺令”的符。

幾個廚師在一邊咋著紙煙,莫名其妙地看著我,很是詫異。我滿足地畫完符章,算是對廚神一個交待了。

做完這一切,我把那一升白米倒進帆布書包,剛好裝滿,然後拎著沒有殺的公雞,當然紅包早就揣好了的,我就去元婆家。

走出王家百米遠,我才發現我並不知道元婆家住哪裏?也沒真實地見過元婆。

以前隻聽三公說過這個人,是個神婆,會下神,但卻是一個神神叨叨的婆娘,跟瘋子無異,就住在老鷹山最邊上的土屋裏。

當然還有關於元婆的一些傳聞,我不敢去相信。

村子邊上的有很多間土屋,我卻不知道元婆住的是哪一間?

正準備找個人問問,四下卻無人。

這名冷的天,人們都躲在屋裏。

沒有人正好,我心裏的那一絲貪念開始蠢蠢欲動:找不到元婆,我就去街上把這隻公雞賣了。

卻聽見身後有人喊:“閔得權!”

聲音很急。

一回頭,卻見王筱雪氣喘籲籲跑過來,一臉怒氣:“你站住!”

咦?什麽意思?

我正納悶著,卻見王筱雪的表情正在複雜的變換著,慢慢的怒氣竟然就消散了,換成一臉牽強的微笑,比哭還難看:“閔得權,我求了,我家就一個哥哥,你得想辦法讓我哥哥給我們家傳宗接代……”

“咋回事?”

我更是納悶了,你家哥哥要傳宗接代,關我什麽事?難不成……不行,你嫂子太醜,我年紀尚小……

心裏齷齪地亂想著,嘴上卻問:“咋啦?安?”

王筱雪突然嘴角一癟,淚水就流淌出來,把長睫毛點綴得非常好看。

我突然有些心疼,大聲問:“咋啦?你說話啊……”

“我嫂子瘋了!他們說,是你回喜神的時候,沒把事情做幹淨……”

放你媽的狗臭屁!

心裏罵著,我卻頓時遭電擊一般杵在原地,冷風吹在臉上也不覺得冷了。

手腕子一鬆,手裏的公雞撲騰幾下就掙脫,咯咯叫著竄進了山路邊的荊棘叢中……

“怎麽會這樣呢?”

第一次單獨做事就見鬼了,是哪個程序沒有做好?還是有人搗鬼?

“走,回去看看!”

我也不管那隻公雞了,急吼吼的就往回跑。

王筱雪抽著鼻子,努力地跟在後麵奔跑。

王家的堂屋裏,拜天地的擺設還在,香火燃燒正旺。王永福和他的老伴還坐在神龕前麵,等著兒子媳婦跪拜敬茶。

可是,穿著一身紅衣服的新娘子,正嘻嘻地笑著,手舞足蹈地在堂屋轉著圈兒。

王華一看我進來,頓時就爆發了。

“你媽個B!”

罵著粗話,輪著拳頭衝過來。

我眉頭一皺,就站在門檻邊不動了。我不是怕王華,我本來就沒怕過他。

我是在觀察新娘的一舉一動。

王華終究不敢打我,或許是畏懼我的兩個哥哥,或許是被我的鎮定給鎮住了,舉著的拳頭隻是擺個架勢而已,收也不是,砸下來也不是,很是尷尬。

我懶得管他,蹙著眉頭眯著眼睛,定定地看著新娘。

新娘說不上醜,隻是達不到我的要求,我要的女人,起碼也要像王筱雪這般漂亮。

不管怎樣,人家嫁過來的時候好端端的,進入堂屋的時候也是好端端的,可是到拜堂的關鍵環節,怎麽就瘋癲了呢?

難道娘家的喜神還沒有走,正和新娘鬧著玩?

我把左手伸進衣兜,仔細掐算了一陣,不對啊,喜神是離開了的。

冬月二十七,青龍、明堂、金匱、天德、玉堂、司命等六辰吉神值日之時,諸事皆宜,不避凶忌,此乃黃道吉日。

三公推算出的結婚日子,會出什麽差錯?笑話!

但是現在怎麽就出了此等怪事呢?

突然間恍然大悟:我招呼了喜神和廚神,卻忘記了前來看熱鬧的各方神仙鬼怪。

“準備水碗!”

我朝王華大喝一聲。

王華怔了一下,沒趣地垂下了拳頭。

小子,不要以為你年齡比我大,但你個頭比我矮一截呢,當真動起手來,還不知道吃虧的是誰?就算你有小叉子,我叫你瘋你就瘋,叫你癲你就癲,叫你自殘都是有可能的。

王大明反應很快,立即端來一個土碗,裏麵裝著半碗水,下麵墊著幾張紙錢。

果然是個懂事的主。

我朝他點頭微笑,算是感謝,原來對他的反感稍微漸弱了一些。

我端著水碗,拿著香蠟紙燭來到王家門口的馬路邊,正好是一個三岔路口,插了香燭,燒了紙錢,撲了水碗,然後雙手挽著送鬼訣法,開口念起了咒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