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趕著去投胎

“哎,聽說我們車間要來一個大學生實習?”

“是咯,叫做鄒寶巍,聽說二十一歲就大學畢業了,還是華東理科大學畢業的,年紀輕輕就要當工程師了。”

“有雞ba哪樣稀奇的哦,大學生有咋些?還不是一個土豹子。”

“對了,聽說這次廠裏一共分下來兩個大學生,一個姓秦,一個就是這個姓鄒的。這個鄒寶巍是黔西縣那邊鄉下的,讀書起步早,小學和初中都跳過級,要不然二十一歲也畢業不了。”

午休的生活,我坐在車間的角落裏看書,幾個工人師傅坐在一邊議論著新根配的一個大學生,像討論神童一般。

車間裏的工人都是技校畢業的,大家嘴上不說,心裏其實對大學生還是充滿向往和尊敬。

這個鄒寶巍是個什麽樣子?才大我一歲,居然就大學畢業了。

我很想見見他,看他是不是真的有神童的範兒。

我也該去師大報名了,我來城裏的目的並不是在工廠上什麽辦法,即使學車工開機床,我也不稀罕。

我想和王筱雪在一個學校讀書。

我原本計劃把彭家的事情了解之後再去報名讀書的,但是現在一聽大家議論著鄒寶巍,心裏很不是滋味,還是提前準備一下吧。

我每月的工資有七十塊,加上和吳師傅加班的補貼,每月還是能弄到九十塊左右。

三個月下來,我還是存了一百多塊錢。

去師大報名讀夜校的自考班,一個單科就需要二十到三十塊錢,我還得留一些生活費,目前隻能兩科。

再過二十多天,楊梓和楊楠又要交學費了,但是我身上已經沒錢。

肥坨也太狠心了,這三個月他掙的錢,除了家裏的生活費,起碼還剩下百八塊,估計也都帶走了。

不過也好,雖說是軍營,帶點錢在身上也是必要的。

中文專業的自學考試,加上選修課一共要完成十一科,要是科科都順利通過,頂多就兩年時間。

家裏存著的一萬塊錢不能動,彭家也有著上萬塊利市錢,但是現在拿不到。我得等到深秋茅草葉子黃了的時候,才可能去掙這筆錢。

要給彭少陽改命改風水,必須要九個山頭的黃茅草。

好在秋天已經到了,茅草也快要黃了。

送走了肥坨,雖然大哥閔德倫答應幫我照看家和楊梓楊楠姐妹,但是我心裏還是空落落的。

“小閔,收發室有你的信。”

和我一起進廠的小母朝我喊了一聲,驕傲的去開機床。

小母是四川人,大我一歲,因為是高中畢業,所以得開機床,一個月的工資要高三十塊錢,還學會了技術。

而我這個初中生,隻能在車間裏幫人打雜,還要打掃機床的衛生。

心裏鬱悶著,卻急忙朝收發室跑去。

信是老家寄來的,不是楊梓的筆記,歪歪扭扭的。

誰呢?

正低頭看著信封,突然感覺一道颶風掠來,一個人影就從我身邊跑過,我一點準備都沒有,手臂被他的胳膊拐了一下,信爛掉落了。

心裏正在鬱悶,一邊撿起信來,一邊忍不住罵了一句:“趕著去投胎啊?”

那人頭也不會,竟然回答說:“再給我十五年時間。”

我頓時愣住:難道此人能算出自己的死期?

“哎哎,你什麽意思?”

看那人的打扮比我還土,穿著解放鞋和綠色的軍裝,估計也是某個車間打雜的臨時工。

那人聽見我叫喚,立即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詫異地看了我一眼。

此人年齡和我差不多,個子要矮很多,隻有一米七六左右,眉清目秀的,臉色白淨得有點不正常。

“咋啦?”

一口鄉下口音。

“你碰落我的信了。”

我冷冷地說。

“哦,對不起哈!”

那人朝我歉意的笑了一下,又急急地跑上去。

前麵是通往幹部樓的過道,兩邊是茂密的冬青樹,那人轉眼就消失了。

我搖搖頭,回到車間躲在角落裏看信。

信是肥坨一個星期前寫來的,也不知道怎麽耽擱了,到現在才寄到。

肥坨在心裏說,他已經決定要去當兵了,叫我不要擔心他,也不要擔心家裏,他已經給我老爹和大哥說好了,叫他們照看家裏和楊梓楊楠姐妹。他還給兩個妹妹留下了一百二十塊錢,以後也會節約一些津貼,幫忙補貼兩姐妹的學費和生活費……等到了部隊就會給我來信。等等等等。

看著看著,我的眼淚又出來了。

“死胖子,算你有良心。”

我悄悄地抽著鼻子,從褲包裏掏出衛生紙來揩眼睛。

當天我下班後,我就到師大去報了兩科,《寫作》和《古代漢語(上)》。

我認為這兩科是我進入大學的首選必修課。

《古代漢語》分為上下兩策,我隻需交上策的錢,聽了老師講課之後,就能舉一反三地自學下冊。

東旭路全長兩點五公裏,盡頭就是永新儀表廠。出來兩公裏拐個彎,就是黔州師大,半公裏外就是城區主幹道。

東旭路兩排都是參天梧桐樹,很美。但是兩邊的人家很少,晚上卻又顯得陰森恐怖。

路燈老眼昏花,給人行道留下了很多陰影。

晚上八點半,我抱著兩本新書和輔導教材,慢慢地走在東旭路上,心裏幻想著或許很美好的未來。

快到廠門口的時候,迎麵又跑來一個人影,急吼吼的擦著我的身子竄過,胳膊一甩,又碰掉我的書。

“趕去投胎啊!”

這回的口氣比白天的要凶很多,雖然我的心情很好。

“再給我十五年時間,再給我十五年時間!”

奇怪了!

一回頭,卻見那人穿著一身短打,急急的跑開了。

原來是飯後鍛煉的人。

白天廠裏那人碰掉了我的信,我說他趕去投胎的時候,他居然回答“再給我十五年時間”;現在這人碰掉了我的書,我罵他趕去投胎,他居然也回答“再給我十五年時間”。

難道是同一個人?

他怎麽會這樣回答我。

不行,我得去看看這個鍛煉的人是不是白天的那個。

要追上他不是難事。

我一掉頭,就朝那人疾步跑了過去,很快就超過了他。

樹影迷離,我看不清楚他的麵目,但是聽見他還隻絮絮叨叨地說:“再給我十五年時間,再給我十五年時間。”

聽口音我就知道是白天那人,他有什麽夢想需要十五年完成還是怎的?

感覺此人腦筋不太正常,於是就難得理睬,趕緊回到宿舍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