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白日不到處

寨子果然很冷清,雞鳴犬吠之聲已經不複存在,看來真是搬走了很多人家。

從老伯媽的那一瞥裏,我就知道問題處在劉艾家裏。

我看時間還早,於是就決定去劉艾家看看。

剛到門口我就失望了,這房子和肥坨家的不相上下,看來也是三年沒有住過人了。

既然來了,還是進去看一眼吧。

抬腳剛剛準備跨進門,突然身後響起一個聲音。

“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

一回頭,居然又是那五個小孩,正若無他人地在馬路上玩耍。

之前的老伯媽正從虛掩的門縫裏探出半個腦袋,卻是定定地朝我這邊張望。

那五個小孩,還是隻有我一個人看見。

“嫣月!”

我突然喊了一聲。

我以為當中最小的那個女孩會像三年前那樣,跑過來告訴我,是她“媽媽”教她背的詩……

不料我這一聲喊,那五個小孩瞬間就像水蒸氣一般消失了。隻是吟誦《苔花》的聲音,還在我的耳邊回蕩。

五鬼還在,劉艾自然還在。

能看見五鬼,我就增加了很強的信心。就當年我那到精不黃的水平,都沒把養屍的劉艾放在眼裏過。何況我經過三年的靜修,法術和功力都更上層樓了,劉艾不可能再像當年那樣,突然間就從我的眼皮底下神秘消失。

我輕輕一推門,隻聽嘩啦一聲,門竟然就朝裏麵倒下了。

進屋一看,典型的家徒四壁,地上還多了很多荒草。看來劉艾這三年的確沒有回來過,要是有人在,屋子裏至少會有些鍋瓢碗盞,衣物棉絮。

我在兩間屋子裏逛了一圈,發現之前蓋住灶膛口的鐵鍋也不見了,灶膛就想一口枯井一般,裏麵藏著無數冤魂。

猶豫了一下,我還是沒有選擇鑽下地窖。

三年前的那次是因為有師父在,而且還是師父先下鑽下去的。

這一次卻隻有我一個人。

而且黃元奎警告過,十年之內不準我和鬼神打交道,我沒必要明知故犯,雖然我一直把折壽之說當成騙人的鬼話。

就在我準備走出第二間房的時候,突然聽到隱約的哼哼聲,像是一個老婆婆在呻吟一般。

地窖裏的確還有鬼,而且還不是小鬼。

這也不奇怪,三年了,劉艾養在地窖裏的那些小鬼自然都變成老鬼了,隻是無法像“五鬼”那樣能顯形罷了。

“嗯……咿呀……”

這聲音顫顫巍巍的,像垂死之前的呻吟。

算了,我不和老鬼一般見識,聽這要死要死的聲音,估計地窖裏麵的老鬼也沒多久的陰壽了。

鑽到外麵一個房間,呻吟聲卻更明顯了。

突然發現剛剛被我推到的門板,正隨著鬼叫聲顫顫巍巍的抖動。

我一驚,這門板是不是被什麽妖精纏住了,也成精了?

不管了,立即憑空畫了一道鎮妖符。

這三年的靜修,我已經練到“虛符鎮妖”的境界,隻是一直沒有機會實踐。

所謂虛符鎮妖,就是不再需要劃破手指,用人血在手心裏劃符章了。而是憑空劃出一道符影,也能達到同樣的效果。

這就是茅山術的精妙之處。

我剛剛抬起左掌,將一道虛符的幻影朝門板打去,怪異的一幕卻突然出現了。

隻見門板劇烈地抖著了幾下,突然就彈開了。

門板下麵,蜷縮一個佝僂的身影,一個穿著青布長衣的身影。

再仔細一看,卻是一個老婆婆。

老婆婆大概七十多歲,從頭到腳一襲青色,要不是正在蠕動,要不是有臉有嘴有呻吟,我還以為就是一團青布堆積在地上。

老婆婆原本是仰麵倒在地上的,現在正翻著身子,慢慢的把背拱起來,整個人哼哼著也爬了起來,迷茫地環顧四周。

突然發現我,老婆婆頓時嚇了一跳。

“你是哪個?怎麽在這裏?”

我突然醒悟過來,原來之前這老婆婆就躲在門板後麵的草堆裏睡覺,我推門的時候可能用力了,也就把門板推到了,就把老婆婆砸暈了壓在下麵。老婆婆清醒過來後直哼哼,我還以為是地窖裏的鬼魂發出的呻吟。

“老人家,你怎麽會在這裏呢?這個地方也不適合睡覺啊……”

我還分不清這老婆婆的身份究竟是不是鬼怪幻化的,所以還不敢上前去攙扶。

老人瘸著腿,一跛一跛地向前挪動了幾步,揉著直不起來的腰杆,哼哼著說:“桃子壩還有哪個地方能睡覺啊?這個地方,早就不清淨了。”

桃子壩原本就不清淨的,而肥坨家隔壁的那個老伯媽之前所說的,大部分人家已經搬走了,我就知道劉艾家的這些鬼魂越發猖獗了。

但是現在一看這個老婆婆,卻分明是人。

誰給了她這麽大的膽子,居然跑到鬼巢裏睡覺?

“老人家,你回去吧,這裏的確不幹淨。”

我還是不去攙扶她,她雖然不是鬼怪,但是看她的模樣,估計是昨晚上就睡在這裏的,沾染了很重的鬼氣。

“幹淨,這裏哪家幹淨?全都髒兮兮的。唉……走咯……”

老人嘀咕了一句,揉著腰杆,踩著門板就出門了。

我還要去化龍鄉裏打聽肥坨的消息,所以得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

至於劉艾,該出現的時候她總會出現,人妖鬼神,講的都是緣分。

烏駒正在門口悠閑地踱著,它似乎也感應到劉艾家地窖裏的鬼氣,不太放心我的安全,所以就守在了門口。

老婆婆右手反過來揉著腰部,左手撐著膝蓋,佝僂著身子,一跛一跛地朝著寨子中央艱難前行。

中午時分,寨子裏還是顯得很安靜,剩下的幾戶村民難道突然間有了睡午覺的習慣?

老人慢慢的走過了肥坨的屋子,離我有了五十米左右的距離。

這時,突然傳來隱約的聲音:“白日不到處……”

聲音很小,聽不清後麵的話是不是那首《苔花》。

周邊都沒有人,除了那個老婆婆之外。

我突然朝那老婆婆跑去。

聲音清晰起來,卻是在不斷重複著一句:白日不到處。

“老人家,你也會背這首詩嗎?”

老人停下腳步,迷惑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死死盯著地麵,說:“詩?啥子叫做詩?”

“你剛剛背的這個就是詩啊!”

老人哦了一聲,又說:“哦,這就叫詩啊?聽多了,也就撿到了這麽一句。白日不到處,後麵的叫做什麽啊?好像是……暗夜自然來。”

一掉頭,一臉詭異地對我說:“幺,你是外鄉人吧,趕緊走吧,記住了,被日不到處,暗夜自然來,那些髒東西白天的時候不敢來,一到晚上,就會在這裏鬧騰得歡呢……”

啊?《苔花》的“白日不到處”還有這樣的解法?

老婆婆說罷走遠,頭上搭著的一塊方巾,在陽光下格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