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天下無雙

王大明站在屋簷下,對著院壩裏的村民們大聲說:“喜事逢喪,天下無雙,明天就把亡靈送上山了。”

王華二十一歲,王筱雪和我一樣大,還不到十七歲,死者王永福也沒有兄弟姐妹,現在拿主張的全靠王大明了。

王家族中就有七八個人圍了上來,聽王大明發號施令。

“快去把楊三公請來,我的意見是今晚上開路,明早辭靈,然後上山。”

開路、辭靈都是度亡法事的流程,上山就是將死者送去墳地下葬。

這一帶的度亡法事,大都是三公這個掌壇師包攬了的。

不過,亡者在家裏停留幾天,什麽時候該做什麽法事,該做幾場法事,什麽時候上山,葬在哪裏?等等這些,還得由端公根據死者的生辰八字來推斷決定。

於是就有人準備騎單車去塘寨去接三公。

“騎我的嘉陵車去,抓緊。”

王大明是老鷹山生產隊隊長,也是唯一擁有嘉陵車的人。

回頭看我,想了想又說:“嗯……還得麻煩你幫個忙!跟著跑一趟。”

我不好拒絕。

辦喪事的主家請人幫忙,還沒有任何人可以拒絕,就算有天大的事情,哪有死人的事大?這個道理在清真縣乃至黔州省,都成不成文的規定。

但是我和王家無親無故,也不是本村的幫忙弟兄。我一旦幫忙了,會不會有點攤上事情的那種意思呢?

不過這事說和我無關,似乎也不是那麽絕對,但是我不能主動把這事攬在我身上。

現在王大明叫我幫忙,我是去還是不去呢?要不,再次把舌頭刮幹淨?

我附在王大明的耳邊,小聲說:“我去請我師父可以,但是你們……絕對不能說這個事情和我回喜神有關係。”

王大明微微一笑,心知肚明:“不說不說,原本就沒有關係。”

後麵的半句話很中聽,這個很拽的生產隊隊長,是非還是很分明的嘛。

走出門,卻不見了閔震宇。

唉!相隔不過幾裏路,卻也小半年不見了。今天見了,我也沒喊他一聲爹。

活該,誰叫他不要我了的?

就在村民去王大明家拿車的時候,元婆突然跑出堂屋來。

喜事變成了喪事,送新娘來的娘家送親隊伍就不好繼續在王家逗留了,整整兩桌人,十六個,除了幫忙抬嫁妝的幾個小夥子之外,大多是年輕女子。

“你們不能走!”

元婆大吼一聲,那十六個送親的人頓時呆住了。

按照當地的風俗,娘家送親隊伍要在這裏住上一晚上,好吃好喝的招待。

到了晚上,新郎家裏住不下這麽多人,就安排到寨鄰家裏。但是那些送親來的女娃娃多半是得不到休息的,因為寨子裏的男青年要來找她們唱山歌。

王家喜神變成了喪事,這送親的人就知道再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於是準備閃人。

元婆這一聲吼,卻有讓送親隊伍不爽了,幾個當了媳婦的人立馬就垮臉了。

“咋啦?莫非叫我們等著公安局來調查之後才準走?”

說話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子,看打扮聽口氣應該是個媳婦,潑辣。

“元婆,讓她們走吧……”

王華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心裏悲傷,卻又不好得罪新媳婦的娘家人。

元婆卻不說話,直接走向接話的那個小媳婦,笑眯眯地說:“這點小事,還用著公安局的來嗎?嘻嘻嘻……”

直笑得那個小媳婦渾身發毛。

不過很快鎮定下來,瞪著一雙原本就難看的牛眼,扯開嗓門誇張的大叫起來:“喲?我們張家的姑娘嫁到了你們王家,受了這麽大的驚嚇,我們還沒有找你們王家的麻煩。現在倒好,你們王家的意思,是要把我們張家送親人扣押起來。看看我們是不是凶手了?”

我這才注意到這個穿著紅衣服的小媳婦,當時給新娘打傘的就是她了。

仔細一看,卻見她的眉宇間凝著一股濃鬱的陰氣。

這時,那個去王大明家拿車的村民,已經騎著摩托車來到了院壩下麵的路口,看見元婆和送親的小媳婦吵架,就停下車來一邊等我,一邊看熱鬧。

我跑過去對那村民說:“三公就在塘寨的**家,進寨子一問就能找到,估計現在已經快安好香火了,你一個人趕緊去吧,路滑,小心點騎車。”

隨即又補充了一句:“我還要在這裏捉鬼!”

那村民是個十八九歲的小夥子,大概目睹了新娘和王永福的變故之後,也知道我不是等閑之人,於是急忙發動嘉陵車走了。

我轉身回到院壩裏,對王大明說:“他一個人去就行了,也好把我師父及時接來,三個人坐不下”

王大明朝我很肯定地點點頭。

這時,那小媳婦仍然很囂張,嘴巴不饒人,像是針對元婆,話卻是說給王家人聽的:“咋啦?要想把我們扣押在這裏?恐怕你們王家養不起哦?明天我們桃子壩幾個拖拉機把全寨子的人都拖來,幾百個人,你王家有好多口糧?”

這意思大家都懂,張家在桃子壩家大業大,得罪不起。

原來新娘是桃子壩張家的人,倒也不算太遠,就在二十裏外的化龍鄉,走小路卻隻有十三裏左右,我和三公去過。

吹什麽牛B?化龍鄉的桃子壩村,我知道的桃子壩,整個村子也就十七八間土屋,藏在深山老林裏,馬路都不通,加上男女老幼老弱病殘,總人口不過百十號人。

還他媽的什麽拖拉機,而且還是幾個?我呸!馬車都沒有一架。

不過王華倒是有些恐慌了,也不知道他怕些什麽?

元婆倒也不和那小媳婦計較,更不和她拌嘴,隻是見給一隻手插進棉襖裏,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小媳婦。

估計元婆早已發現了她眉宇間的端倪。

小媳婦還要繼續發揮,元婆突然陰陰一笑,一字一頓地說:“喜憂雙煞,十年不見,可好?”

小媳婦臉色頓時一變:“你是誰?”

聲音明顯顫栗。

元婆雙目如炬,從牙縫裏迸出了四個字:“天下無雙!”

小媳婦身子一抖,雙手就開始有了動作。

元婆陰陰一笑:“十一年了,我元無雙終於逮住了,看你今天還能往哪裏逃?”

這話有點大聲,送親的人和王大明等人都聽見了,於是該閃開的閃開,該聚攏的聚攏。

閃開的是那些送親的人和很多村民,聚攏的卻隻有我和王大明。

小媳婦原本插進袖筒裏的雙手突然抽了出來,抬手就要扇元婆的耳光。

女人打架,無非就是扇耳光扯頭發而已,不像我們男人,要麽動拳腳,要麽動刀子。

不過她的動作沒有元婆的快。

元婆也從棉襖裏抽出手來,一掌朝小媳婦的麵門拍打過去。

我清楚地看見,元婆的掌心裏貼著一道符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