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氣氛和氣場
黑沉沉的金屬路麵，整齊但冰冷的金屬建築，寥寥的行色匆匆的行人，在黯淡夕陽的映照下，在寒冷北風的伴奏下，就構成了一幅冷漠而蕭瑟的畫麵。
眼下已經是年關時分，春節將近了。在地球位麵，此時肯定已經是一副熱鬧紅火的新年氣象，但對已經穿越到主遊戲空間六年多莫嫣而言，這種景象已經遙遠的仿佛是上輩子的事了。
遊戲者是個全年無休的職業，整天刀頭上舔血的遊戲者們也沒那麽奢侈還去考慮過什麽節假日。
不過我大天朝人骨子裏對傳統的堅守是比較頑固的，哪怕是在主遊戲空間，以往到了這個時節，大家都會心照不宣的休戰幾日。不少遊戲公會，也多多少少會組織一點活動慶祝一下新年。
以往的這個時候，國服第四區的氣氛雖然遠遠不能跟地球位麵的熱鬧喜慶相比，但好歹也會比平時要熱鬧一些，祥和一些。
但此時，莫嫣已經完全看不到，感覺不到這樣的氣氛了。
這固然是因為連續的動亂，讓國服第四區傷了元氣。但更大的原因，還在於赤旗公會的高壓統治，已經在無形中剝奪了國服第四區遊戲者們最後一點可憐的娛樂時間。
雖然眼下莫嫣已經基本是個隱退的狀態，但平時她還是會從黑岩部落領地其他遊戲者的嘴裏聽到一些關於赤旗公會的消息。
她知道蘇一鳴已經在國服第四區建立了任務獎勵體係，這種任務獎勵體係固然是讓國服第四區的其他遊戲者們拿到了一些好處，但也驅使著這些遊戲者們永不停歇的去完成各種任務，為赤旗公會創造利益。
這是蘇一鳴慣用的手段，最為熟悉蘇一鳴的莫嫣一眼就能看出來這種貌似大方的任務獎勵體係當中所隱藏的殘酷和冷漠。
蘇一鳴是在用這個辦法，暗中強迫國服第四區的遊戲者們，盡可能快速盡可能多的為他積攢資源和情報。
當然，遲早有一天，國服第四區的遊戲者們都會回過味來，意識到自己是在被赤旗公會換一種方式壓榨。
但到時候，赤旗公會跟黑岩部落領地的戰爭便已經結束了，隻要再滅掉黑岩部落領地這個最後的對手，赤旗公會就將真正站到國服第四區的頂峰，成為國服第四區前所未有的強大勢力，甚至比天道盟更為強勢。到時候的赤旗公會，自然不怕國服第四區的遊戲者們會有什麽不滿。
換做以前，莫嫣或許能夠理解蘇一鳴的做法，畢竟大敵當前，動用一些非常手段，那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然而此刻，莫嫣已經完全不那麽看了。因為她已經在黑岩部落領地，見識到了一種截然不同的秩序，意識到了遊戲者之間的相處模式，原來遠比她想象的要更為豐富，根本不必像地球位麵那樣單調刻板。
因為在主遊戲空間裏，有著各種堪稱神奇的力量，這些力量足以打破傳統觀念對世界的束縛。這或許才是主遊戲空間存在的真正的意義？這個地方並不一定是人們想象中的那種修羅煉獄？甚至有可能成為一個理想世界？
莫嫣無法確定。但她可以確定的一點是，假如國服第四區真的需要一個維持秩序的統治機構的話，那麽黑岩部落領地，毫無疑問比赤旗公會更適合。也正因為這一點，莫嫣開始相信，王逸塵這個小新人，或許真能夠帶著黑岩部落領地，取得最終的勝利。
因為人類的世界，最終是必須要向前發展的，它會自行選擇最適合它繼續發展的那種製度，這一點，史書班班可證。其過程或許是曲折的，但結果卻幾乎是注定的。
這是莫嫣想要帶給蘇一鳴的信息，救南山悠，並不是莫嫣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在莫嫣看來，這或許是將蘇一鳴，將赤旗公會拉回正途的最後的，唯一的機會。盡管她對赤旗公會已經是心灰意冷了，但她終究不願意看到這個曾經承載了她所有夢想的地方，最終走向毀滅。
哪怕莫嫣其實心裏也明白，現在的蘇一鳴，根本不可能是她能夠說服的。但是，這就是莫嫣的品性，她認為正確的，必須要做的事情，她就肯定會堅持做到底，不管完成這件事情有多麽困難，甚至有可能根本就完不成。
了不起……就是死在這裏罷了。她從赤旗公會中來，最終死在赤旗公會裏，倒也算圓滿。望著窗外漸漸西沉的夕陽，莫嫣輕輕的一笑。
從極北之域入口，到赤旗公會總部所在的諸神穀，距離還是挺遠的。而且眼下整個國服第四區都是赤旗公會的地盤，莫嫣等這些黑岩部落領地的遊戲者在國服第四區裏行走，還是得多加小心。
好在，莫嫣是經驗極其豐富的老司機，在莫嫣的指引下，他們也沒遇到什麽麻煩，小心翼翼的飛行了大約一個多小時之後，他們終於在天色完全暗下來之前來到了諸神穀的門口。
“站住！什麽人？”到了赤旗公會的大本營了，莫嫣等人自然不可能再暢通無阻了。一群守衛模樣的遊戲者很快便注意到了載著莫嫣等人的磁懸浮小幽浮，立刻將他們攔了下來。
“黑岩部落領地的人？好大的膽子！”天色雖然已經比較暗了，但遊戲者們的五感可比普通人要強得多。這群守衛還沒近前，就立刻看清了從幽浮上下來的幾個娘子軍們的製服，頓時臉色大變。
赤旗公會和黑岩部落領地，眼下可是敵對狀態，哪怕現在是pk禁止期，雙方也不可能大大咧咧的往對方的地盤闖，赤旗公會要對黑岩部落領地展開偵查，還是得靠屠和烏笑笑這樣的頂級刺客出手。
但現在，一群看上去實力很一般的黑岩部落領地的遊戲者，居然敢就這麽毫無顧忌的一路闖到了赤旗公會的總部，這也太囂張了！這群守衛當然不能忍啊，當下呼喝一聲，所有人都拿起武器圍了上去，準備將這群不知死活的黑岩部落領地遊戲者先拿下再說。
娘子軍們頓時有些緊張了。
因為出於對莫嫣的盲目信任，來的時候，她們這幾個娘子軍隻想著要怎麽保護好莫嫣，怎麽盡快抵達赤旗公會。直到這時，她們才發現她們好像忘記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就算她們保護著莫嫣成功抵達了赤旗公會，但接下來該怎麽去救人呢？
娘子軍們的實力很一般，又是走治療路線的遊戲者，別說赤旗公會中的高手了，就連眼前這群守衛也未必能打得過。而她們視為靠山的莫嫣，眼下更是個連普通人都不如的弱女子，要是赤旗公會的人不管不顧的直接動粗，她們該拿什麽抵抗呢？
“放肆！小李，小周，小王，你們三個小崽子居然敢跟我動手？”也就在這時，小幽浮中突然響起了一個不大，但充滿威嚴的聲音。隨即，莫嫣一下子從幽浮上躍下，站到了那群赤旗公會的守衛們麵前。
這一刻，原本虛弱的連話都說不利索的莫嫣，似乎一下子爆發出了全部潛在的精氣神，看上去不怒自威，氣勢驚人，就仿佛她依然是那個不可一世的莫嫣。
“是，是莫老大！！”領頭的被莫嫣點到名的三個守衛首領在莫嫣出聲的時候就已經被驚到了，急急忙忙的揮手阻止了手下人的攻擊行為。而當莫嫣走下幽浮，出現在他們麵前時，這三人更是驚的連話都說不流暢了。
這三個守衛首領，曾經也是莫嫣一手帶出來的新人遊戲者，對莫嫣是有很深感情的，同時也極為敬畏這個有手段又有實力的強悍女子。眼下莫嫣驟然出現，這三個守衛首領幾乎是立刻就被震住了，甚至都沒有察覺到此時的莫嫣連主角光環都沒有了！
“去告訴蘇一鳴，就說我來找他了，叫他立刻出來見我。”莫嫣一揮手，仍像以前那樣對著這三個守衛首領發號施令。
照莫嫣此刻的實力和身份，她完全沒有資格這樣做。但這三個守衛首領卻沒有覺得莫嫣的舉動有絲毫不妥，三人大聲的答應著，留下一人約束守衛，其餘兩人急急忙忙的跑向赤旗公會總部去報信了。
“我去……莫老大你真是太牛逼了！”看到赤旗公會的這群守衛在麵前居然如此服服帖帖，莫嫣身後的娘子軍們都看傻了。
如今的莫嫣已經自散了主角光環，嚴格說起來也就是個遊戲者乞丐的身份，在國服第四區那是最底層的存在，在遊戲者們麵前卑微如螻蟻，什麽時候遊戲者乞丐也能如此牛逼哄哄的指揮遊戲者辦事了？
加上莫嫣如今又在黑岩部落領地裏做事，還是赤旗公會的敵對者的身份，赤旗公會的人更沒有理由對莫嫣客氣啦。
然而事實就是，莫嫣隻是那麽一亮相，就完全讓一群可以輕易捏死她的赤旗公會遊戲者俯首帖耳。
什麽叫氣勢？什麽牛逼？這才是真正的氣勢，真正的牛逼啊！當遊戲者當到這個份上，那才算真正擁有了主角光環呢……
麵對娘子軍們的驚歎，莫嫣隻是輕輕一笑，並沒有顯得很得瑟。
這些赤旗公會老會員們對莫嫣的敬畏依然，並沒有因為她散去了主角光環就有所改變——至少現在還沒有——但這並沒有令莫嫣感到愉快或得意。相反，她現在心中隻有淡淡的悲哀。
這些赤旗公會的老會員之所以會有如此表現，是因為他們身處於赤旗公會這個環境中，被嚴酷的紀律和森嚴的等級，壓迫成為了隻知道聽從命令的機器。哪怕莫嫣已經失去了壓迫他們的能力，他們依然不敢反抗。
就像寓言故事裏的大象，在它很小的時候，就被一根小繩子拴在一根小木樁上。小象費盡了力氣也沒能擺脫繩子和木樁，終於放棄，也從此在腦子裏留下了這繩子和木樁是根本無法掙脫的印象。
後來小象長大了，變成了大象，卻依然被小繩子和小木樁拴著。雖然此時它的力量已經可以輕易掙脫這繩子和木樁，但長期固有的印象，讓它依然無法掙脫這種束縛。
赤旗公會嚴酷的紀律，就是非常合格的繩子和木樁，就算這繩子和木樁並不結實，卻一樣對其麾下的遊戲者有著強大的束縛能力。莫嫣當初也是赤旗公會這套統治機器當中極為重要的一部分。隻是相對赤旗公會其他高層，莫嫣雖然一樣酷厲，但並不寡恩罷了。
以往莫嫣覺得這樣的行為是必須的，因為隻有消除遊戲者的個性，令其形成整體，才有可能產生嚴格的紀律，才能讓一群遊戲者形成整體戰鬥力，而不至於成為一盤散沙。要在主遊戲空間當中生存，倘若能力不足，那就沒有耍個性的權力，隻有依靠集體的力量才能自保。
繩子和木樁，既是束縛，但也是保護，這是莫嫣以往所堅信的理念。直到她加入了黑岩部落領地，知道了王逸塵的計劃為止……
“莫老大，蘇會長有請。”就在莫嫣還跟那兒思緒萬千的時候，之前去報信的那兩個守衛首領又急匆匆的來到了莫嫣身旁，低頭向莫嫣稟告道。
莫嫣收起念頭，衝這兩人點了點頭，然後問道：“我的同伴就在這等我，你們負責他們的安全，明白了嗎？”
那兩個守衛首領對視了一眼，猶豫了片刻後，最終還是低下頭去，大聲應道：“是！請莫老大放心！”
“莫老大……你就自己一個人進去？”眼看莫嫣好像有自己單槍匹馬進入赤旗公會總部的意思，幾個娘子軍都急了。眼下莫嫣就是個普通人，還是個特別虛弱的普通人，看著她一個人往龍潭虎穴裏頭闖，是個人都會急的。
“你們就算跟著我，也沒有用的……放心，在這個地方，沒有人敢輕易對我動手，我也一定會把大家都安全帶回去的。”莫嫣笑著說完，隨即轉身頭也不回的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