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冬夜。

黑暗的長巷裏,靜寂無人,隻有一盞燈。

殘舊的白色燈籠,幾乎已變成死灰色,斜掛在長巷盡頭的窄門上,燈籠下,卻接著個發亮的銀鉤,就像是漁人用的釣鉤一樣。

銀鉤不住的在寒風中搖蕩,風仿佛是在歎息,歎息著世上為何會有那麽多愚昧的人,願意被釣上這個鉤?

方玉飛從陰暗潮濕的冷霧中,走進了燈光輝煌的銀鉤賭坊,脫下了白色的鬥篷,露出了他那剪裁極合身,手工極精致的銀緞子衣裳。

每天這時候,都是他心情最愉快的時候,尤其是今天。

因為陸小鳳回來了,陸小鳳—向是他最喜歡,最尊敬的朋友。

陸小鳳自己當然更愉快,因為他已貝來耳二從荒寒的冰囚網來了。

布置豪華的大廳裏,充滿廠溫暖和歡樂,酒香中,混合著亡等脂粉的香氣,銀錢敲擊,發出’陣陣清脆悅哥的聲音,世間幾乎已沒有任何一種音樂能比這種聲音更動聽。

陸小鳳喜歡聽這種聲音,就像世上大多數別的人一樣,他也喜歡奢侈和享受。

尤其是現在。

經過了那麽長一段艱苦的日子後,重回到這裏,他就像是一個迷了路的孩子,又回到溫暖的家,回到母親的懷抱。

這次他居然還能好生生的回來,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剛洗了個熱水澡,換了身新衣服,下巴上的假胡子,眼角的假皺紋,頭發上的白粉,全都已被他洗得幹幹淨淨。

現在他看來的確是容光煥發,精神抖擻,連他自己都對自己覺得滿意。

大廳裏有幾個女人正在用眼角偷偷的膘著他☆雖然都已徐娘半老,陸小鳳卻還是對她們露出了最動人的微笑。

隻要是能夠讓別人愉快的事,對他自己又毫無損傷,他從來也不會拒絕去做的。

看見他的笑容,就連方玉飛都很愉快,微笑著:“你好像很喜歡這個地方。”

陸小鳳:“喜歡這地方的人,看來好像越來越多了。”

方玉飛:“這地方的生意的確滋蹦斷,也許隻不過是因為現在正是大家都比較悠閑寬裕的時候,天氣又冷,正好躲在屋子裏賭錢喝酒』”

陸小鳳笑:“是不是也有很多女人特地為了來看你的?”

方玉飛大笑。

他的確是個很好看的男人,儀容修潔,服裝考究,身材也永遠保持得很好,雖然有時顯得稍微做作了些,卻正是一些養尊處優的中年女人們最喜歡的那種典型。

陸小鳳壓低聲音,又:“我想你在這地方一定釣上過不少女人!”

方玉飛並不否認,微笑:“經常到賭場裏來賭錢的,有幾個是正經的人?”

陸小鳳:“開賭場的呢?是不是也……”

他聲音突然停頓,因為他已看到一個人,手裏拿著把尖刀,從後麵撲過來,一刀往方玉飛的左腰下刺了過去。

方玉飛卻沒有看見,他背後並沒有長眼睛。

陸小鳳看見的時候已遲了,這個人手裏的刀,距離方玉飛的腰已不及一尺。

這正是人身的要害,一刀就可以致命,連陸小鳳都不禁替他捏了把冷汗。

誰知就在這時,方玉飛的腰突然一擰,一反手,就扣住了這個人握刀的腕子“叮”的一聲,尖刀落地,拿刀的人破口大罵,隻罵出一個字,嘴裏已被塞住,兩條大漢忽然出現在他身後,一邊一個,一下子就把他架了出去。

方玉飛居然還是麵不改色,微笑:“這地方經常都會有這種事的。”

陸小鳳:“你知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殺你?”

方玉飛淡淡:“反正不是因為喝醉了,就是因為輸急了,陸小鳳笑了笑:“也許他隻不過是因為氣瘋了!”

方玉飛道“為什麽?”

陸小鳳:“因為你給他戴了頂綠帽子!”方玉飛大笑。

在他看來,能給人戴上頂綠帽子,無疑是件很光榮,很有麵子的事,無論誰都不必為這種事覺得漸愧抱歉的。

陸小鳳看著他,就好像第一次看見這個人。

剛才的事發生得很突然,結束得也很突然,卻還是引起了一陣小小的**,尤其是靠近他們的幾張賭桌,大多數人都巴離開了自己的位子,在那竊竊私議,議論紛紛。

隻有一個人還是動也不動的坐在那裏,盯著自己麵前的兩張牌九出神,看來他在這副牌九上,不是贏了一大注,就了輸了不少。

這人頭戴著韶皮帽,反穿著大皮襖,還留著一臉大胡子,顯然是個剛從關外回來的采參客,腰上的褲鏈裏裝滿了辛苦半年換來的血汗錢,卻準備一夜之間輸出去。

方玉寬也壓低聲音:“看樣子好像很想過去贏他一票’’陸小鳳笑:“隻有贏來的錢化起來最痛快,這種機會我怎麽能錯過!”

方玉飛:“可是我妹夫已在裏麵等了很久,那三個老怪物聽說也早就來了!”

陸小鳳:“他們可以等,這種人身上的錢卻等不得,隨時都可能跑光的!”

方玉飛笑:“有理。”

陸小鳳:“所以你最好先進去通知他們,我等等就來!

他也不等方五鎂同意,就過去參加了那桌牌九,正好就站在那大胡子參客的旁邊,微笑:“除了押莊家的注之外,我們兩個人自己也來賭點輸贏怎麽樣?”

大胡子立刻同意:“行,我賭錢一向是越大越風涼,你想賭多少?”

陸小鳳:“要賭就賭個痛快,賭多少我都奉陪!”

方五香看著他們,微笑著搖了搖頭,忽然覺得自己一雙手也癢了起來。

等她繞過這張賭桌走到後麵去,陸小鳳忽然在桌子下麵握住了這大胡子的手一藍胡子正在欣賞著自己的手。

他的手保養得很好,指甲修剪得很幹淨,手指長而很這是雙很好看的手,也無疑是雙很靈敏的手。

他的手就擺在桌上,方玉香也在看著,甚至連孤鬆,枯竹,寒梅,都在看著。

他們看著的雖然是同樣一雙手,心裏想著的卻完全不同。

方玉香也不能不承認這雙手的確很好看,很幹淨,但卻又有誰知道,這雙看來幹幹淨淨的手,已做過多少髒事?殺過多少人?脫過多少女孩子的衣服?”她的臉微微發紅,她又想起了這雙手第一次脫下她的衣服,在她身上輕輕撫摸時那種感覺,連她自己都分不出那究竟是種什麽樣的感覺?

歲寒三友正在心裏問自己“除了摸女人和摸牌之外,這雙手還能幹什麽?

這雙手看來並不像苦練過武功的樣子,可是陸小鳳的手豈非不像?

藍胡子自己又在想什麽呢?他的心事好像從來也沒有人能看透過。

方玉飛已進來了很久,忍不住輕輕咳嗽:“人已來了!”

方玉香:“人在哪裏,為什麽沒有進來?”

方玉飛微笑:“因為他恰巧看見了一副牌九,又恰巧看見了一個油水很足的冤大頭!”

喜歡賭的人,若是同時看見這兩樣事,就算老婆正在生第6胎孩子,他也會忘得幹子☆淨淨的。

寒梅冷笑:“原來他不但是個酒色之徒,還是個賭鬼!”

方玉飛:“好酒經色的人,不好賭的恐怕還不多。”

方玉香瞪了他一眼,冷冷:“你當然很了解這種人,因為你自己也一樣。

方玉飛歎了口氣:“天下烏鴉一般黑,我們男人本來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這本是女人罵男人的話,他自己先罵了出來。

方玉香也笑了,她顯然是個好妹妹,對她的哥哥不但很喜歡,而且很親熱。

藍胡子忽然問:“這個冤大頭是個什麽樣的人?”

方玉飛:“是個從關外來的采參客,姓張,叫張斌。”

藍胡子道:“這人是不是還留著一嘴大胡子?”

方玉香:“不錯!”

藍胡子淡淡:“胡子若沒有錯,你就錯了!”

方玉飛:“我什麽地方錯了?”

藍胡子道:“你什麽地方錯了,這人既不是采參客,也不叫張斌。”

方玉飛:“哦!”藍胡:“他是個保鏢,姓趙,叫趙君武!”

方玉飛想了想:“是不是那個‘黑玄壇’趙君武?”

藍胡子:“趙君武隻有—個。”

方玉飛:“他以前到這裏來過沒有?”

藍胡:“經過這裏的鏢容,十個中至少有九個來過!’’方玉飛:“他以前既然光明正大的來過,這次為什麽要藏頭露尾?”

藍胡:“你為什麽不問他去?”

方玉飛不說話了,眼睛裏卻露了種很奇怪的表情,這時候藍胡子的手已擺了下去,孤鬆的手卻伸了出來。

陸小鳳總算來了。

孤鬆伸著手:“拿來。”

陸小鳳笑了笑:“你若想要錢,就要錯時候了,我恰巧已經把全身上下的錢都輸得幹幹淨淨』”

孤鬆居然沒有生氣,淡淡:“你本來好像是想去贏別人錢的。”

陸小鳳歎了口氣,苦笑:“就因為我想去贏別人的錢,所以才輸光,輸光了的人,一定都是想去贏別人的錢的!”

孤鬆冷笑:“難道你把羅刹牌也輸了出去』”

陸小鳳道:“羅刹牌假如在我身上,我說不定也輸了出去。”

孤鬆:“難道羅刹牌不在你身上?”

陸小鳳:“本來是在的』”

孤鬆道:“現在呢?”

陸小鳳:“現在已經不見了』”

孤鬆看著他,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瞳孔卻已突然收縮。

陸小鳳卻又笑了笑,道:“羅刹牌雖然不見了,我的人卻還沒有死。”

孤鬆冷冷:“你為什麽不去死?”

陸小鳳:“因為我還準備去替你把那快羅刹牌找回來。”

孤鬆不禁動容:“你能找回來?”

陸小鳳點點頭:“假如你一定想要,我隨時都可以去找,隻不過……”

孤鬆道:“不過怎麽樣?”

陸小鳳道:“我勸你還是不要的好,要回來之後,你一定會更生氣!”

孤鬆:“為什麽?”

陸小鳳:“因為那塊羅刹脾也是假的!”

藍胡子的手又擺到桌上來了,孤鬆的手也已擺在桌上。

陸小鳳歎了口氣:“我一共已找到兩塊羅刹牌,隻可惜兩塊都是假的!”

大家都在聽著,等著他解釋。

陸小鳳:“第一次我是從冰河裏找出來的,我們姑且就叫它冰河牌,第二次我是用馬鞭從人家手裏搶來的,我們不妨就叫它神鞭牌,因為人家都說我那手鞭法蠻神的!”

孤鬆:“神鞭是李霞盜去的,被陳靜靜用冰河牌換去,又落入你手裏』”

陸小鳳:“完全正確!”

孤鬆道:“它絕不可能是假的。”

陸小鳳歎:“我也覺得它絕不可能是假的,但它卻偏偏是假的。”

孤鬆冷笑:“你怎麽能看得出羅刹牌是真假?”

陸小鳳:“我本來的確是看不出的,卻偏偏又看出來了!’孤鬆:“怎麽樣看出來的?”

陸小鳳:“因為我恰巧有個叫朱停的朋友,神鞭牌恰巧是他做出來的贗品!

孤鬆:“你說的是不是那個外號叫‘大老板’的朱停?”

陸小鳳:“你知道他?”

孤鬆:“我聽說過!”

陸小鳳:“這人雖然懶得出奇,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天才,無論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他都能做得出,偽造書畫玉石的贗品,更是天下第—把好手。”

說起朱停這個人,他臉上就不禁露出了微笑。

朱停不但是他的老朋友,也是他的好朋友,在“丹風公主”那件事中,若不是朱停,直到現在他隻怕還被關在青衣樓後麵的山腰裏。

陸小鳳又歎了口氣,苦笑:“假如不是他,我現在也不會有這麽多麻煩了,他替我惹的麻煩,簡直比我所有的朋友加起來都多!”

孤鬆:“他也是你的朋友?”

陸小鳳:“嗯。”

孤鬆:“那神鞭牌是誰要他假造的?你去問過他沒有?”

陸小鳳:“沒有!”

孤鬆:“為什麽?”

陸小鳳:“我跟他至少已經有兩年沒有說過話了。”

孤鬆:“你跟他是朋友,彼此卻不說話?”

陸小鳳苦笑:“因為他是個大混蛋,我好像也差不多。”

孤鬆冷笑:“若有人相信你的話,那人想必也是個大混蛋!”

陸小鳳:“你不信?”

孤鬆:“無論那神鞭牌是真是假,我都要親眼看看。”

陸小鳳:“我說過,假如你—定要看,我隨時都可以替你找回來!”

孤鬆:“到哪裏去找?”

陸小鳳:“就在這裏。”

孤鬆動容:“就在這屋子裏?”

陸小鳳:“現在也許還不在,可是等吹熄了燈,念起咒語,等燈再亮的時候,那塊玉牌就一定已經在桌於上。

藍胡子笑了,方玉飛也笑了,這種荒廖的事,若有人相信才真是活見了鬼。

方玉香忍不住笑:“你真的認為有人會相信你這種鬼話?”

陸小鳳:“至少總有—個人會相信的“方玉香:“誰?”

孤鬆忽然站起來,吹熄了第一盞燈:“我。”

屋子裏點著三盞燈,三盞燈已全都滅了,這秘室本就在地下,燈熄了之後,立刻就變得伸手不見五指。

黑暗中,隻聽陸小鳳嘴裏念念有詞,好像真的是在念著某種神秘的魔咒,可是仔細一聽,卻又好像反反複複的說著一個地名:“老河口,同德堂,馮家老鋪,馮二瞎子……”

不管他念的是什麽,他的聲音聽起來的確神秘而怪異。

大家聽得彼此間心跳的聲音,有一兩個人心跳得越來越快,競像是真的已開始緊張起來,隻可惜屋子裏實在太黑,誰也看不見別人臉上的表情,也猜不出這個人是誰?

這人的心跳得越來越快,陸小鳳的咒語也越來越快,反反複複,也不知念了多少遍,忽然大喝一聲:“開』”

火光一閃,已有一盞燈亮起,燈光下竟真的赫然出現了一塊玉脾。

在燈光下看來,玉牌的光澤柔美而圓滑,人的臉卻是蒼白的,白裏透著青。

每個人的臉色都差不多,每個人眼睛裏都充滿了驚奇。

陸小鳳得意的微笑著,看著他們,忽然:“現在你們是不是已全都相信了我的鬼話?”

方玉香歎了口氣:“其實我本就該相信你的,你這個人本來就是個活鬼。”

孤鬆冷冷:“但這塊玉牌卻不是鬼,更不是活的,絕不會自己從外麵飛進來。”

陸小鳳:“當然不會JH孤鬆道:“它是怎麽來的?”

陸小鳳笑了笑:“那就不關你的事了,你若問得太多,它說不定又會忽然飛走的。”

它當然絕不會自己飛走,正如它不會自己飛來一樣,但是孤鬆並沒有再問下去。

這就是他所要的,現在他已得到,又何必再問得太多。

他凝視著桌上的王牌,卻一直都沒有伸手,連碰都沒有去碰一碰。

這塊五牌從玉天寶手裏交給藍胡子,被李霞盜走,又被陳靜靜掉了包,再經過楚楚,陸小鳳和丁香姨的手,最後究竟落人了誰的手裏?

在燈光下看來,它雖然還是晶瑩潔白的,其實卻早已被鮮血染紅,十個人的血,十條命,他們的犧牲是不是值得?

孤鬆忽然長長歎了口氣:“那些人未免死得太冤藍胡子道:“哪些人?”

孤鬆道:“那些為它而死的人!”

藍胡子:“這塊玉牌究竟是真是假?”

孤鬆:“是假的』”

他慢慢的接著:“這上麵的雕刻,的確已可亂真,但玉質卻差得很多!”

藍胡子沉默了很久,轉過頭,凝視著陸小鳳,道:“這就是你從靜靜手裏奪走的?”

陸小鳳,點點頭。

藍胡子也歎了口氣,黯然:“她還年輕,也很聰明,本來還可以有很好的前途,但卻為了這塊一文不值的贗品犧牲了自己,這又是何苦?”

陸小鳳:“她這麽樣做,隻因為她從未想到這塊玉牌會是假的。”藍胡子同意。

陸小鳳:“她是個很仔細的人,若是有一點懷疑,就絕不會冒這種險。”

藍胡子也同意“她做事的確一向很仔細。”

陸小鳳:“這次她完全沒有懷疑,隻因為她知道這塊玉牌的確是李霞從你這裏盜走的,當時很可能她就在旁邊看著,,藍胡子歎:“但陳靜靜卻忘了李霞也是個很精明仔細的女人。”

陸小鳳:“你認為是李霞把羅刹脾搶走的?”

藍胡子:“你難道認為不是?”

陸小鳳:“我隻知道丁香姨和陳靜靜都是從小就跟她的,沒有人能比她們更了解她,她們對她的看法,當然絕不會錯的。

藍胡子:“她們對她是什麽看法?”

陸小鳳:“除了黃金和男人外,現在她對別的事都已不感興趣,更不會冒險惹這種麻煩。”

藍胡子:“難道李霞盜走的羅刹牌,就已是假的?”

陸小鳳:“不錯。”

藍胡子:“那麽真的呢?”

陸小鳳笑了笑忽然反問:“碟子裏有一個包子,一個饅頭,我吃了一個下去,包子卻還在碟子裏,這是怎麽回事?”

藍胡子也笑了:“你吃下的是饅頭,包子當然還在碟子裏。”

陸小鳳:“這道理是不是很簡單?”

藍胡子:“簡單極了。”

陸小鳳:“李霞盜走的羅刹脾是假的,陳靜靜換去的也是假的,真羅刹牌到哪裏去廠?”

藍胡子:“我也想不通。”

陸小鳳又笑了笑:“其實這道理也和碟子裏的包子同樣簡單,假如你不是忽然變笨了,也應該想得到的。”

藍胡子:“哦?”

陸小鳳淡淡:“別人手裏的羅刹牌,既然都假的,真的當然還在你手裏。”

藍胡子笑了。

他是很溫文,很秀氣,笑聲也同樣溫文秀氣。

可是他笑的時候,從來也沒有看過別人,總是看著自己的一雙手。

這雙手是不是也和桌上的玉牌一樣?看來雖潔白幹淨,其實卻布滿著血腥。

陸小鳳:“你故意製造個機會,讓李霞偷走一塊假玉牌藍胡子微笑著打斷了他的話:“我為什麽要這樣做?”

陸小鳳:“這正是你計劃中最重要的一個關鍵,李霞中計之後,你的計劃才能一步步實現。”

桌上有酒。

藍胡子斟滿一杯,用兩隻手捧伎,讓掌心的熱力慢慢把酒溫熱,才慢慢的喝下去。

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很優雅,神情更悠閑,就像是正在聽人說一個有趣的故事。

陸小鳳:“你早已對李霞覺得憎惡厭倦,因為她已老了,對男人又需要太多,你正好乘這個機會,讓她自己走得遠遠的,而且永遠不敢再來見你,這就是你計劃的第一步。”

藍胡子淺淺的啜了一口酒,歎息著:“好酒。”

陸小鳳:“你知道李霞和丁香姨的關係,算準了李霞一定會去找她的,這也是你計劃的一步,因為你早就懷疑她對你不忠,正好乘這個機會試探試探她,找出她的奸夫來。”

藍胡子又笑了:“我為什麽要試探她,她又不是我的妻子。?”

陸小鳳也笑了笑:“她不是?”

藍胡子:“她的丈夫是飛天玉虎,不是我。”

陸小鳳盯著他,一字宇:“飛天玉虎是誰呢?是不是你?”

藍胡子大笑,就好像從來也沒有聽過這麽好笑的事,笑得連酒都嗆了出來。

藍胡子卻不再笑,緩緩:“飛天玉虎是個極有野心的人,和西方魔教更勢不兩立,可是這次他並沒有參加來爭奪羅刹牌,因為他早巳知道別人爭奪的羅刹牌是假的。”

藍胡子還在笑,手裏的酒懷卻突然“格”的一聲,被捏得粉碎。

陸小鳳:“丁香姨並不知道飛天玉虎就是藍胡子,因這她看見的藍胡子,是個滿臉胡子的大漢,她從來沒有懷疑這點,因為她也跟大多數人一樣,總認為藍胡子當然是有胡子的,否則為什麽要叫藍胡子?”

他冷冷的接著:“知道你這秘密的,也許隻有方玉香一個人,就連她都可能是過了很久以後才發現的,所以最近才找到這裏來。

方玉香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慢慢的站起來,從後麵的櫃子裏取出個金杯,用一塊潔白的絲巾擦幹淨了,才為藍胡子斟了一杯酒。

藍胡子輕輕握了握她的手目光竟忽然變溫柔了起來。

陸小鳳:“你用藍胡子的身分做掩護,本來很難被人發現,她找來之後,你本可殺了她滅口,但你卻不忍心下手,因為她實在很迷人,你怕她爭風吃醋,泄露了你的秘密,隻好把另外的四個女人都趕走。”

方玉飛一直站在旁邊靜靜的聽著,連寒梅和枯竹都沒有開口,他當然更沒有插嘴的餘地。

但是現在他卻忽然問出句不該問的話“既然你也承認他用藍胡子的身分做掩護,是個很聰明的法子,你又是怎麽發現的?”

藍胡子的臉色驟然變了,方玉飛問出這句話,就無異已承認他也知道藍胡子和飛天玉虎是同一個人。

陸小鳳卻笑了,淡淡:“無論多周密的計劃,都難免會有些破綻。”

陸小鳳:“他本不該要你和方玉香去對付丁香姨,丁香姨若不是他的妻子,他絕不會叫你去下那種毒手,更不會去管別人這種閑事。”

方玉飛目中仿佛露出了痛苦之色,慢慢垂下頭,不說話藍胡子忽然冷笑:“你怎麽知道我要他去的?你怎麽知道飛天玉虎不是他?”

陸小鳳的回答簡單而明白“因為我是他的老朋友。”

藍胡子也閉上了嘴。

陸小鳳忽又笑了笑:“我還有個朋友,你也認得的,好像還曾經輸給他幾百兩銀子。”

藍胡子:“你說的是趙君武?”

陸小鳳點點頭:“他見到的藍胡子,也是個滿臉胡子的大漢,別人見到的想必也一樣。”

藍胡子冷冷:“可是你見到的藍胡子,卻沒有胡子。”

陸小鳳微笑:“因為你知道,有些人的眼睛裏是連一粒沙子都揉不進去的,何況一大把假胡子。”

藍胡子:“你就是這種人?”

陸小鳳:“你自己難道不是?藍胡子冷笑。

你不但早已看破了丁香姨的私情,也早已知道她的情人是誰,你這麽樣做,不但可以乘機殺了他們,還可以轉移別人的目標。”

孤鬆忽然冷冷:“你說的別人,當然就是我。”

陸小鳳:“我說的本來就是你。”

孤鬆:“你呢?”

陸小鳳苦笑:“我隻不過是個被他利用來做幌子的傀儡而已,就像是有些人獵狐時故意放出去的兔子一樣。”

一個人若是把自己比做兔子,當然是因為心裏已懊惱極了,無論誰發現自己被人利用了的時候,心裏都不會覺得太好受的。

孤鬆:“兔子在前麵亂跑,無論跑到哪裏去,狐狸都隻有在後麵跟著陸小鳳:“你看見他費了那麽多事,為的隻不過是要請我替他去找回羅刹牌,當然就不會懷疑羅刹牌還在他手裏。

“孤鬆承認。

陸小鳳:“不管我是不是能找回羅刹牌,不管我找回來的羅刹牌是真是假,都已跟他沒關係,因為他已經把責任推在我身上。”

孤鬆:“羅刹脾若是在你手裏出了毛病,我們要找的當然是你。”

陸小鳳歎了口氣,道:“這段話實在很遠,簡直就像是充軍一樣,我們在路上喝西北風,他卻舒舒服服的坐在火爐旁等著,等到正月初七過去,就算有人能揭穿他的秘密,也隻好於瞪眼了。”

孤鬆:“因為那時他已經是西方羅刹教的教主。”

陸小鳳:“那時他不但是羅刹教的教主,也是黑虎幫的幫主,隻可惜……”

孤鬆冷冷:“隻可惜現在他還不是。”

陸小鳳:“實在可惜。”

孤鬆:“現在他隻不過是條翁中的鱉,網中魚。”

藍胡子忽然也歎了口氣:“實在可惜,可惜極了。”

陸小鳳道:“你覺得可惜的是什麽?”

藍胡子道:可惜我們都瞎了眼睛。”

陸小鳳道:我們?”

藍胡子道:我們的意思,就是我和你。”

陸小鳳道:我?……”

藍胡子道:隻有瞎了眼的人,才會交錯朋友。”

陸小鳳道:我交錯了朋友?”

藍胡子道:錯得厲害。”

陸小鳳道:你呢?”

藍胡子:“我比你更瞎,因為我不但交錯了朋友,而且還娶錯了老婆。”

“老婆”這兩個字還沒有說出口,他已閃電般出手,扣佐了方玉香的腕脈,厲聲:“拿出來。”

方五香美麗的臉已嚇成鐵青色:“我又不知道真的羅刹牌在哪裏,你叫我怎麽拿出來?”

藍胡子:“我要的不是羅刹牌,是……”

方玉香:“是什麽?”

藍胡子沒有回答,沒有開口,甚至連呼吸都似已停頓,就好像忽然有雙看不見的手,緊緊的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那張始終不動聲色的臉,也已忽然扭曲,變成了一種無法形容的慘碧色。

方玉香吃驚的看著他:“你……你要的究竟是什麽?”

藍胡子的嘴緊閉,冷汗已雨點般落下。

方玉香的眼睛裏忽又充滿了溫柔和憐惜,柔聲:“我是你的妻子,無論你要什麽,我都會給你的,你又何必生氣。”

藍胡子也在瞪著她,眼角突然崩裂,鮮血同時從他的眼角,嘴角、鼻孔和耳朵裏流了出來。

是鮮血,卻不是鮮紅的血。

他的血競赫然也已變成慘碧色的。

他的人竟已坐都坐不住,已開始往後倒。

方五香輕輕一拂,就掙脫了他的手,方玉飛也趕過去扶伎了他。

“你怎麽樣了?你……”

他們沒有再問下去,因為他們知道死人是無法回答任何話的。

一瞬前還出手如閃電的藍胡子,忽然間已變成了死人。

可是他那雙凸出來的眼睛,卻仿佛還在瞪著方玉香,眼睛裏充滿了悲憤和怨毒。

方五香看著他,一步步往後退,晶瑩的淚珠,泉水般流“你這是何苦?……你這是何苦?……

她的聲音慘切悲傷“事情還沒有到了不可解決的地步,你又何苦一定在自尋死路?”

屋子裏沒有別的聲音,隻能聽見她一個人的悲傷低訴。

每個人都已怔佐。

藍胡子居然死了,這變化實在比剛才所有的變化都驚人。

奇怪的上,陸小鳳並沒有吃驚,甚至連一點吃驚的表情都沒有。

表情最痛苦的人是孤鬆,他也在喃喃自語“真的羅刹牌還在他手裏,他一定收藏的很嚴密,這秘密一定隻有他一個人知道,現在他卻死了……”

陸小鳳忽然道:“他死不死都無妨。”

孤鬆:“無妨?”

陸小鳳淡淡道:“他的秘密,並不是隻有他一個人知道。

孤鬆:“還有誰知道?”

陸小鳳:“我。”

孤鬆霍然站起,又慢慢坐下,神情已恢複鎮定,緩緩道:“你知道他把羅刹牌藏在哪裏?”

陸小鳳:“他是個陰沉而狡猾的人,狡猾的人通常都很多疑,所以他唯一真正信任的人,也許隻有他自己。’’孤鬆:“所以羅刹牌一定就在他自己身上?”

陸小鳳:“一定。”

孤鬆又霍然站起,準備衝過去。

陸小鳳卻又接著:“你現在若要在他身上去找,一定找不到的。”

孤鬆:“可是你剛才還說羅刹牌一定在他身上。”

陸小鳳:“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一瞬之間,往往就會發生很多變化。”

孤鬆:“所以羅刹牌剛才雖然是在他身上,現在卻已不在了。”

陸小鳳:“一定不在了。”

孤鬆:“現在在哪裏?”

陸小鳳忽然轉過頭,麵對方五香慢慢的伸出手:“拿出來。”

方五香咬著嘴唇,恨恨:“連我丈夫的命都被你拿走了,你還要什麽?”

陸小鳳:“他剛才向你要的,的確不是羅刹脾,因為那時羅刹牌還在他自己身上。”方五香:“你知道他要的是什麽?”

陸小鳳道:“他要的是解藥。

方玉香:“解藥?”

陸小鳳笑了笑,拿起藍胡子剛喝過的金杯:“他一向是個很謹慎的人,任何人要毒死他都很不容易,可是這一次方五香:“這一次他難道是被人毒死的?”

陸小鳳點點頭:“這一次他會中毒,隻因為他確定酒中無毒,杯上也沒有毒。”

方玉香:“那末他怎麽會被毒死?”

陸小鳳:“因為他忘了一件事。

方玉香:“什麽事?”

陸小鳳道:“他忘了這金杯是你拿出來的,而且用你的絲巾擦過一遍u他看著掖在方五香襟上的絲巾,慢慢的接著:“他也忘了,酒裏雖然沒有毒,杯上也沒有毒,你的絲用上卻有毒。”

方玉香沉默著,過了很久,才輕輕:“我隻想問你一句話。”

陸小鳳:“我在聽。”

方五香:“我問你,像飛天玉虎這樣的人,該不該殺。’’陸小鳳:“該。”

方玉香:“那麽就算是我殺了他,你也不該怪我。’’陸小鳳:“我並沒有怪你,隻不過要你拿出來。’’方玉香:“拿什麽?”

陸小鳳:“羅刹牌。”

方玉香:“羅刹牌?我哪裏有什麽羅刹牌。”

陸小鳳:“你本來的確沒有,現在卻有了。”

方五香:“你要的就是……”

陸小鳳:“就是你剛才從藍胡子身上摸走的那一塊。”

方五香又沉默了很久,才輕輕歎了口氣:“看來陸小風果然不愧是陸小鳳,無論什麽事好像都瞞不過你。”

陸小鳳微笑:“有時我的眼睛雖然也會瞎,幸好大多數時候都睜開著的。”

方五香咬著嘴唇,看看陸小鳳,又看看歲寒三龍,終於跺了跺腳:“好,拿出來就拿出來,反正這鬼東西能帶給人的隻是噩運她真的拿了出來,拿出來居然是一塊晶瑩無形的玉脾,玉質之美,的確遠在另兩塊玉牌之上。

這塊玉牌剛落在桌上,孤鬆的長袖已流雲般飛出。

桌上的玉牌,立刻落入了他的袖中。

陸小鳳微笑著,看著他:“完壁已歸,幸不辱命。”

孤鬆:“前嫌舊怨,就此一‘壁’已勾銷。”

陸小鳳:“多謝。”

孤鬆:“多謝。”

方玉香板著臉,冷冷:“現在飛天玉虎已死了,羅刹牌也已還給了你們,你們還不走?”

陸小鳳:“你在趕我們走?”

方玉香咬著嘴唇:“難道你還想要什麽,要我的人?”

陸小鳳笑道:“要當然是想要的,隻不過還有個小小的問題。”

方玉香:“什麽問題?”

陸小鳳:“你真的是個人?”

方玉香笑了,陸小鳳也笑了。

他大笑著走出去,忽然又回過頭,拍了拍方玉飛的肩,:“陳靜靜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子,你既然喜歡她,就應該好好的對待她。

方玉飛:“陳靜靜?哪個陳靜靜?”

陸小鳳:“當然就是我們都認得的那一個。”

方玉飛道:“那麽你當然也應該知道她已死在火窟裏。”

陸小鳳:“她沒有。”

方玉飛:“沒有。”

陸小鳳:“火窟裏的確有副女人的骸骨,卻不是陳靜靜。”

方玉飛:“哦?”

陸小鳳:“陳靜靜中了楚楚三枚透骨針,那女人骸骨上卻連一枚都沒有,你燒死她之前,難道還會先把她身上的暗器拔出來?”

方玉飛笑了笑“我還沒有那麽大的功夫。”

陸小鳳:“所以死在火窟裏的,絕不是陳靜靜。”

方玉飛笑得已有些勉強:“死的絕不是陳靜靜,陳靜靜到哪裏去了?”

陸小鳳:“包子既然還在碟子裏,你吃下去的當然是饅頭”

方玉飛:“死在火窟裏的既然不是陳靜靜,陳靜靜當然已被人帶走。”

陸小鳳笑:“我說過,這道理本來簡單極了。”

方玉飛:“你知道他是被誰帶走的?”

陸小鳳:“你。”

方玉飛閉上了嘴。

陸小鳳:“我本來並沒有懷疑到這一點的,但你卻不該殺了那孩子。

方玉飛垂下頭,看著自己的手。

陸小鳳:“你當然也看得出那孩子是個白癡,絕不會認出你的麵目,但你卻還是要冒險殺他滅口,隻因為你怕他告訴我,那個要給他糖吃的阿姨並沒有死,他雖然癡呆,這一點總是看得出來的。”

方玉飛:“從那時你才開始懷疑的?”

陸小鳳:“所以我才到火窟中去找,才發現那女人的骸骨不是陳靜靜。

方玉飛:“但你卻還是不能證明,陳靜靜是被我帶走的。”

陸小鳳:“所以我就托趙君武去幫我查一件事。”

方玉飛:“什麽?”

陸小鳳:“那時陳靜靜受的傷重,你想要她活著,就得帶她去求醫,能救活她那種傷的大夫並不太多。”

方玉飛:“那附近幾百裏之內,也許隻有一人。”

陸小鳳:“絕對隻有一個。”

方玉飛:“老河口,同德堂,馮家老鋪的馮二瞎子。”

陸小鳳:“最妙的一點,就因為他是瞎子,瞎子看不見暗器。

方玉飛淡淡:“也許因為這一點,所以他才活著。”

陸小鳳:“隻可惜陳靜靜中的透骨針,是種很少有的獨門暗器。

方玉飛:“所以趙君武到那裏去一問,就問了出來。”

陸小鳳:“由此可見,丁香姨是被你殺了的,她的情人也就是你。”

方玉飛:“哦?”

陸小鳳:“因為我拿給她看的玉牌,已落入你手裏,所以我剛才一提起馮二瞎子,你就乖乖的交了出來。”

他微笑著,接著:“我那句咒話對別人一點用也沒有,對你卻是種威脅。”

方玉飛:“救人活命,並不是丟人的事,我為什麽要因此受你的威脅。”

陸小鳳:“因為你怕一個人知道這件事。”

方玉飛:“我……我怕誰知道。”

陸小鳳笑了笑,轉過臉,看著方玉香。

方玉香的臉色已鐵青。

陸小鳳又拍了拍方玉飛的肩,微笑:“我剛才已說過,陳靜靜的確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不但聰明美麗,而且溫柔體貼,你既然冒險救了她,就應該好好侍她你說對不對?”

方玉飛:“對,對極了。”

他在笑,陸小鳳也在微笑,兩個人的笑容看來卻連一點相同的樣子都沒有。

於是陸小鳳就微笑著走出去。

方玉香忽然大聲:“等一等。”

陸小鳳停下。

方玉香:“你還忘了一件事。”

陸小鳳道:“哦?”

方玉香:“你還忘了送樣東西給他。”

“他”就是方玉飛。

她正在看著方玉飛,以前她看著他的時候,眼睛裏總是帶著甜密親切的笑容,現在卻連一點都沒有了。

現在她的眼睛裏,隻有痛苦,嫉妒、怨毒,一種幾乎已接近瘋狂的嫉妒和怨毒。

她一字字的接著:“你還忘了送給他一個屁眼。”

燈芯老了,燈光弱了。

屋於裏忽然又變得死寂如墳墓。

方玉飛動也不動的站在那裏,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可是也不知為了什麽,他那張本來極英俊動人的臉,現在已變得說不出的陰森可怖。

就連方五香都似不敢再看他。

她又轉向陸小鳳:“我知道你說過,你要送他的。”

陸小鳳道:“我說過。”

方玉香:“一定?”

陸小鳳:“一定。”

方玉香忽然笑了,瘋狂般大笑,笑得連眼淚都流了出來。

她就用掖在衣襟上的絲巾去擦眼睛。”

“我寧可讓眼睛瞎了,也不願看見你跟那婊子在一起。”

她在嘶聲大呼,嘴角已沁出鮮血。

她就用絲巾去擦嘴。

“其實我早該明白,你一直都在利用我,但我卻想不到你會真的喜歡那婊子。”

她開始咳嗽“你一直都瞞著我,隻不過怕我泄漏你的秘密,等到這件事一結束,我就死無葬身之地了,因為我知道你的秘密實在太多了,太多了……”

她還想再說下去,可是她的咽喉也仿佛突然被一雙看不見的手緊緊扼住。

忽然美麗的臉就開始扭曲,鮮血也開始流下來。

血不是鮮紅的,是慘碧色的,她倒下去的時候,就恰巧倒在藍胡子身上。

方玉飛看著她倒下去,還是連動都沒有動,臉上還是完全沒有表情。

陸小鳳卻忍不住歎了口氣,喃喃道:“有些話我本來並不想說的,隻可惜……”

方玉飛忽然打斷了他的話,道:“隻可惜你早就在懷疑我。”

陸小鳳點點頭:“你才是真正的飛天玉虎,藍胡子隻下過也是個被你利用的傀儡而已。”

方玉飛:“你早已也知道她不是我妹妹。”

陸小鳳:“楚楚、靜靜、香姨,她們都是跟她一起長大的,卻從來也沒有提起她有個哥哥!”

方五飛:“你很仔細。”

陸小鳳:“飛天玉虎出現的時候,你總是在附近,藍胡子卻始終沒有離開過這裏。”

方玉飛沒有否認。

陸小鳳:“你知道羅刹牌在藍胡子手裏,就叫陳靜鼓動李霞,盜走了它,再用方五香做餌,鉤上了我,又利用李霞引來賈樂山,最後還要藍胡子做你的替死鬼,他們的財產,當然就全變成了你的。”

方玉飛淡淡:“你應該知道我的開銷一向很大,我要養很多女人,女人都是會花錢的,尤其是聰明漂亮的女人。”

陸小鳳道:“這些女人,的確每一個都很聰明,但卻在你的眼裏,她們隻不過……”

方玉飛道:“隻不過是一群母狗而已。”

陸小鳳:“不管怎麽樣,你能夠地利用這麽多女人,本事實在不小,隻可惜……”

方玉飛又打斷的話,道:“隻可惜到最後我還是被一個女人害了。”

陸小鳳:“真正害你的,並不是方五香。”

方玉飛:“不是她是誰?”

陸小鳳道:“陳靜靜。”

方五飛道:“她……”

陸小鳳道:“隻有她一個人能害你,因為你隻有對她是真心的,若不是為了她,你怎麽會泄露出那麽多秘密?”

方玉飛閉上了嘴,臉上雖然還是全無表情,卻已看得出他是在勉強控製著自己。

陸小鳳:“我因為你還有這一點真心,所以我也給你個機會。

方玉飛:“什麽機會?”

陸小鳳:“對你這種人,我們本來不必講什麽江湖道義的,這裏我們有四個人,我們若是同時出手,在一瞬間你就必死無疑H方玉飛沒有否認。

陸小鳳:“可是現在我卻願意給你個公平決鬥的機會。”

方玉飛:“由你對我?”

陸小鳳:“不錯,我對你,一對一。”

方玉飛:“我若勝了你又如何?”

陸小鳳:“你若勝了我,我死,你走。”

方玉飛目光轉向歲寒三友。

孤鬆冷冷道:“你若勝了他,他死,你走。

方玉飛:“一言為定?”

陸小鳳:“絕無反悔!”

方玉飛忽然笑了,道:“我知道你為什麽要如此做。”

陸小鳳:“哦?”

方玉飛道:“因為你一心想親手殺了我。”

陸小鳳也不否認。

方玉飛微笑道:“你錯了。”

陸小鳳道:“我常常做錯事,幸好我偶爾也會做對一次。”

方玉飛道:“可是這次你又錯了,而且錯得很厲害。”

陸小鳳道:“哦?”

方玉飛道:“你勝不了我的,隻要你一出手,就必死無疑。”

陸小鳳也笑了。

方玉飛:“你的武功,我已清楚得很,你的靈犀指,用來對付我根本連一點用都沒有,我卻有對付你的手段。”

陸小鳳微笑著,聽著。

方玉飛忽然轉身,等他轉回來時,手上已多了副銀光閃閃的手套。

手套上不但有尖針般的倒刺,還帶著虎爪般的鉤子。

方玉飛:“這就是我特練來對付你的,你的手指隻要沾上它一點,走不出三步,就得倒地而死。

陸小鳳笑:“我能不能不去沾它。”

方玉飛:“不能。”

他悠然接著:“用手指去夾別人的武器,已成了你的習慣,多年的習慣,一時間是改不了的,尤其在遇著險招時,我保證你一定會遇著險招。

陸小鳳看著他的銀手套,終於歎了口氣,苦笑:“這麽樣看來,我好像已死定了。”

方玉飛:“你本來就已死定了。”

他的聲音和態度中都充滿自信,高手相爭,自信本來就是種很可怕的武器,甚至比他戴著的那雙奇異的銀手套更可怕。

陸小鳳臉上的笑容已看不見了。

就在這時,方玉飛已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