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以南,神奈川縣,橫濱市郊外。

這是一片荒無人煙的海岸線,二戰之前這裏是連綿的漁村,現在漁民們都已經遷入橫濱當起了市民,隻留下他們當初停泊漁船的碼頭,被海水日複一日的拍打。

車燈割裂了夜幕,一輛黑色悍馬從公路的路肩上翻過,穿越鹽堿灘駛向目的地。源稚生駕駛,矢吹櫻坐在副駕駛座上查看GPS。

“這種鬼地方怎麽會有機場?”源稚生無奈的問。

“確實是有機場的,不過廢棄了很多年,跑道也很短。但以斯萊布尼爾(奧丁的八足戰馬,一作斯萊普尼斯)號機師的技術,應該可以安全降落。”矢吹櫻說。

她還是黑色西裝搭配修身的長褲,梳著高高的馬尾辮,戴一副平光眼鏡,這身裝束的她站在源稚生身後很容易被忽略。

這就是忍者的本分,永遠都是站在陰影中的人,必要的時候是致命的刀,有時候還是舍身的盾。

“就是那裏,前方的跑道。”矢吹櫻說。

不可思議的,在荒無人煙的鹽堿灘上出現了一條跑道。或者說半條更為確切一點,另半條已經被海水淹沒了。

“這條跑道修建於1941年,那時候地球還沒有溫室效應,海平麵還沒有這麽高。”矢吹櫻又說。

源稚生把車停在跑道盡頭,讓大燈迎著跑道照射。

在這種完全沒有燈光照明的簡易機場,機師隻有靠照明燈指引方向。

“還有3分鍾,既然是校長的專機,應該會準時。”矢吹櫻說。

“簡單的準備一下吧,好歹有個歡迎儀式的樣子,政宗先生他們也說了不要虐待他們,我們就對他們好些。”源稚生端坐在悍馬的保險杠上。

矢吹櫻在發動機艙蓋上鋪了一張雪白的餐巾,擺下三個鬱金香杯,打開香檳把杯子一一斟滿,又把一束明黃色的鬱金香擺在酒杯旁,再用三枚日本小國旗插入青檸檬片裏,把檸檬片放在酒杯口。

這大概是日本分部曆史上最像樣的歡迎儀式了,有車來接,有象征勝利圓滿的黃色花束還有香檳酒,隻差熱烈擁抱。

但源稚生不準備熱烈擁抱那些人,首先他很討厭跟人有身體接觸,其次從履曆來看這個團隊由紈絝子弟、暴力狂和戰鬥狂組成,對於這三種人源稚生都沒有好感。

日本分部上下都把本部稱作幼稚園,因為派來的專員多半是經驗缺乏的孩子,而接待本部專員的工作則被稱作帶孩子。

源稚生不喜歡帶孩子,他原本想把接機的工作丟給烏鴉和夜叉,但想來想去還是不放心。本部那些稚嫩可口的男孩子落到那兩個暴力狂手裏……

源稚生不能確定,到最後,那些鮮嫩可口的孩子們會不會七零八碎的抵達酒店?

所以最終源稚生決定親自帶矢吹櫻來接機,以示對本部王牌組合的敬重,至少表麵上的敬重。

從大海的方向傳來了轟鳴聲,陰雲密布的天空中伸手不見五指,但似乎有什麽飛行的猛獸正攜裹風雷撲近。

“還算準時。”源稚生看了一眼夜光腕表。

觸及海水的瞬間,斯萊布尼爾忽然亮起全部的照明燈,在水幕中這架黑色灣流就像起從夜幕中浮現的魔鬼。它滑上了還沒被海水覆蓋的跑道,輪胎和煤渣跑道摩擦,帶著刺眼的火花。

源稚生叼上一根日本產的柔和七星香煙,麵無表情的看著來不及刹車的灣流直衝過來。

跑道太短了,對於一架剛剛結束超音速飛行的飛機來說絕不夠用!

最後50米,灣流忽然向前方噴射出火流,發動機逆向推力全開,高達數百度的高溫氣流幾乎能把拉了手閘的悍馬都推動,但源稚生依然端坐在悍馬的保險杠上絲毫沒有閃避的意思。

灣流停在悍馬前方,就像一頭發狂的公牛衝向鬥牛士,但在最後一瞬間被拉住了尾巴。隻差幾米它就會撞上悍馬,夾在兩者中間的源稚生絕無生還的機會。

果然吧,源稚生瘋狂起來,比之路明非,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然,不算上機場事件的話,確實是如此的。

“瘋子!”機師對源稚生豎起中指。

如果機師的駕駛技術略有瑕疵或者這架灣流的噴氣式發動機不能倒車,大家就全完蛋。

斯萊布尼爾還沒落地,源稚生就跟機上的人玩了這麽一場驚險的賭博,用自己的命賭機師的技術。

如果是其他分部的人做這種事,機師會立刻跳下飛機去毆打對方,可既然對方是日本分部的人,機師的抗議就隻限於豎中指,他也不想與瘋子糾纏。

機師知道這幫日本人的脾氣,因為跟**關聯太深,這裏的每個人都奉行極道文化,崇尚勇氣和視死如歸的覺悟。

唯有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男人才能指揮千軍萬馬,名將之才就是呆若木雞。

這,就是日本人自古奉行的美學。

按日本分部的審美,昂熱當然是傭儻的英雄,副校長也可以算作風塵奇俠。但是裝備部就完了,全體都是怯懦的狗賊。

機師隻注意到源稚生巍然不動,卻沒有意識到源稚生背後那個捧著花束的女孩也巍然不動。

日本分部的態度與其說是在發瘋,不如說是表達對機上乘客的蔑視。

以源稚生的身份,當然不會不在意自己的命,他又不是街頭玩命的混混。但他清楚昂熱的專屬機師是誰、駕駛技術如何,也相信矢吹櫻的安排。

矢吹櫻既然挑選了這條跑道,就說明她確信機師能在這麽短的跑道上安全降落。矢吹櫻確定的事,源稚生也不懷疑。

……

不遠處的公路邊。

一輛綠色的法拉利正蟄伏在那裏,車頭燈噴吐著鑽石星辰般的光芒。但在這黑夜之中,這道光卻似乎是微不足道的。所以在注定了這輛車可以安然潛藏於黑夜之中,而不被其他人發現。

“明非怎麽會突然想到來看哥哥的歡迎儀式呢?”繪梨衣雙臂撐在車前蓋上,看著坐在保險杠上,拿著夜視望遠鏡眺望著遠方的路明非,問。

路明非神秘的一笑:“這不是歡迎儀式之後就要上演一場生死大逃亡嗎?這麽精彩的大戲怎麽能錯過呢?”

繪梨衣坐到路明非身邊,笑著問:“因為在據點裏麵觀看神靈傳輸回來的視頻沒有真實感,所以明非就帶著繪梨衣親自到這裏來,享受一下那種刺激感。對麽,明非?”

路明非笑嗬嗬的摟住繪梨衣:“知我者,繪梨衣也。那麽,繪梨衣要陪同我一起感受這份刺激感呢?”說著,路明非從懷中掏出另一組早就準備好的“監控”設備。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繪梨衣接過望遠鏡,笑著觀察起來。

“就讓我們一起來欣賞稚生吃癟的樣子吧!”路明非賤賤的笑了起來。

……

眼看著艙門開了,源稚生本該撲上去熱烈歡迎,卻端坐不動:“本部的諸位誰帶了打火機?借個火!”

他盯著艙門,眼中含著刀劍的清光。

橘政宗曾說他有雙令人敬畏的邪眼,懦夫麵對這樣的眼神都會覺得被蠍子蜇了一口。所以源稚生很少正眼看人,不希望對方因為他的眼神覺得不舒服。

但今天他想用眼神向本部的人傳遞一個信息:到日本了,就應該由日本分部製訂規矩。在本部拿到的優秀,在這裏什麽都不算。家世和血統評級在這裏都沒用,如果不夠強,最好老老實實的夾著尾巴做人,用敬佩、崇拜,乃至於誠惶誠恐的態度來對待前輩,先恭恭敬敬的給他點上一根煙。

“以斯萊布尼爾(按照前文寫的奧丁的八足戰馬叫做斯萊普尼斯,音譯不同,這裏就以原著為準。)號落地的急刹車,機艙裏的人該暈頭轉向,有些大概正抱著嘔吐袋狂吐吧?”源稚生心想。

“少主,出來之前,翼先生提醒過,要少主小心應對,免得吃癟。”矢吹櫻小聲提醒道。

“可是我並不認為一個由紈絝子弟、暴力狂和戰鬥狂組成的小團體能夠在我們的地盤上嚇到我。”源稚生執傲的說。

“翼先生說,他和繪梨衣小姐等待著您出醜的時候,他們會全程跟蹤觀看的……”矢吹櫻恭敬的說。

但是矢吹櫻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一陣噪聲響起,機艙的大門就被打開了。

至於源稚生有沒有聽見她說的話,就不得而知了。

至於路明非的原話,應該是:“提醒稚生要小心應對,免得吃癟,我可是很期待他出醜的樣子呢!到時候,我和繪梨衣會全程跟蹤觀看。要知道,能冠以王牌之名,自然不會是浪得虛名的。希望稚生不要受到太大的打擊才好啊……”

舷梯降下,木屐聲清脆悅耳,三柄紙傘飄出了艙門。

三柄紙傘中一柄畫著白鶴與菊花,一柄畫著噴發的富士山,最前麵的那柄最是威武,什麽都沒畫,隻有墨意淋漓的四個大字——天下一番!

三個人打著紙傘,從舷梯上走下。他們穿著穿著同樣質地的印花和服,腳下是白襪木屐。居中一人腰間還配著黑鞘的長刀。

“神啊!本部這次派出的是什麽團?劍豪訪問團?”源稚生徹底被震住了。

他本來並不信奉神靈,但是,這次之後,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去拜拜神了。

“見鬼,這是成田機場麽?我怎麽兩眼一抹黑什麽都看不見?”白鶴與菊花用異常冷冽的語氣抱怨道。

“真夠冷的,他們就不知道把我們安排在貴賓通道降落麽?”天下一番打了一個哆嗦,抱怨道。

“我們真的有必要穿成這樣麽?”白鶴與菊花又問。

“據說是你家老大送的,由校長負責轉交,來表達他此次無法參加任務的遺憾,同時也祝我們的日本之行一帆風順。不過,我怎麽感覺,這東西總是怪怪的……”天下一番很無奈的聳聳肩,“本來不想穿的,可是校長說如果不穿,他就會給我們開小灶哎……”說著,他止不住的顫抖著。

顯然,他是曾經經曆過昂熱所謂的小灶的“幸運”學生。

“組長你說日本分部會不會派一輛大Limo(豪華轎車,南叔他老人家總是拽英文,汗!)來接我們?我們可是坐專機來的,接機的車也會高檔一點吧?”白鶴與菊花看似很憧憬。

“有可能,日本人是死要麵子的民族,沒準還會安排少女團來給我們獻花。”天下一番看似自命為團隊中的日本通。

“尼瑪!這TM到底是什麽團?看這架勢,敢情我們還應該在沙灘上停一輛加長型的豪華轎車,車上坐滿露大腿的女孩子供他們左擁右抱,然後我們應該直接把他們快遞到什麽居酒屋去,讓他們去參加午夜狂歡才能夠滿足這群家夥了吧……這TM真的是和路齊名的王牌專員嗎?這TM分明是風情旅遊團啊!就算是廢柴,他們難道就不知道掩飾一下,起碼裝得專業一點啊!”源稚生徹底被震驚到了。

矢吹櫻也難得的有感而發:“我似乎有點明白翼先生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