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彥言詞懇切地道:“我今次到牧場來最主要的任務,就是看可否與範大哥有忠誠合作的機會。”

龍鷹抵達東食堂,已過了午膳的時間,擺開二十多張大圓桌的食堂,隻三張仍坐有賓客。樂彥在位於角落的大圓桌恭候。

聽他這麽說,欣然道:“我可以在什麽地方幫得上忙呢?”

此時一個在食堂招呼賓客的牧場女郎,到來問龍鷹要吃點東西嗎?她貌僅中姿,可是體態健美,正值青春少艾之時,兼之笑容可掬,態度親切,一雙大眼睛閃閃生輝,問的是龍鷹,但看樂彥的時間比看龍鷹還多,頗有塞外姑娘的開放作風,登時令她充滿令人心癢的**力。

龍鷹表示不需要後,她再瞄樂彥兩眼,方有點依依不舍的去了。

龍鷹向樂彥笑道:“人家姑娘似對樂堂主很有意思哩!”

樂彥一麵惋惜的神情,俯前少許低聲道:“如何有意思也沒用,牧場在這方麵的規矩非常嚴厲,外人不能與場內的女子私通,要嘛明媒正娶,不過卻不能外嫁,娶牧場女子須到牧場定居,成為牧場人。範大哥說吧!怎適合我這個以天下為家的人。”

又把聲音再壓低一點道:“不要看她們一副巧笑倩兮的風流樣兒,事實上這裏在這方麵的作風比長安的世家大族更保守。哈哈哈!”

龍鷹陪著他笑了幾聲。

樂彥坐直身體,待要說話。

姑娘又送來地道的香茶,為兩人各斟滿一杯,這才離去,伺候周到。

兩人對飲熱茶後,樂彥轉回正題,道:“範大哥肯幫忙,我們當然非常感激,不過我們希望的是與範大哥建立起互利互惠、長期的夥伴關係。在過去的十年,範大哥是大江一帶崛起得最快的人,威勢如日中天,也是我們大龍頭最仰慕的有為之士,如非不宜親身來參加飛馬節,現在與範大哥說話的該是他,我隻是在旁負責斟茶遞水。哈哈!”

龍鷹連忙謙讓,然後道:“大家直話直說,你們看中的,是否我的船隊?”

樂彥道:“我們看中的,是範大哥的未來,不知範大哥有沒有將生意擴展往北方的意思?”

龍鷹心中一動,道:“此正為範某人百忙裏抽空到牧場走一趟的原因,你說我有沒有這個想法。”

樂彥喜道:“那我們合作的條件已告成熟。在下見到大哥時,立感合眼緣。我們這類江湖人,最怕和道貌岸然、滿口仁義的偽君子交手,沒半點痛快。”

龍鷹想不到“範輕舟”過去的不良聲譽,反成為給對方看中的本錢,認之為一丘之貉,是始料難及。

樂彥續道:“據我們所知,直至今天範大哥仍未沾手鹽貨的買賣。”

龍鷹笑道:“賺大錢的生意怎會錯過,我現在是表麵不做,暗裏去幹。哈哈!樂堂主明白嗎?”

樂彥大喜道:“明白!當然明白!”

龍鷹正容道:“不管我們今天談的,在未來能否開花結果,但內容必須絕對保密,隻限貴方幾個有資格的人可以知道。”

樂彥拍胸保證道:“這個當然,做生意可以無法無天,但江湖規矩卻得遵守,範大哥隨便找個知情的人來問,可知我們北幫的行事作風。”

龍鷹淡淡道:“剩瞧堂主與宇文愚、季承恩和乾舜稱兄道弟,聲譽差些兒也辦不到,小弟自認高攀不起。”

樂彥大訝道:“大哥雖說得輕描淡寫,但這幾句話背後所代表著的絕不簡單。關中隊全由關中各大族組成,全隊近三百人,卻數此三人身份最高,顯見範大哥對關中情況,了如指掌。”

龍鷹暗笑自己知個屁,隻是在國宴遇上三人,見整個關中團隻三人有赴會的資格,遂拿出來唬樂彥,教他不要以為“範輕舟”是對北方情況一無所知,可任他胡謅的傻瓜。

給采薇點醒後,他對北幫已有個模糊的輪廓。

武三思與北幫的勾結,意義深遠,一股新的江湖勢力的興起,正反映著朝廷的明爭暗鬥,預告未來的發展。

現時,中土的兩大幫竹花幫、黃河幫,均是隨李世民成為天下之主而乘勢而起,故與大唐皇室關係密切,竹花幫便曾因有大批幫眾參與揚州叛亂,桂有為因而被女帝懲處,全賴龍鷹解困。

黃河幫的少幫主陶顯揚亦曾向龍鷹暗示,如他龍鷹帶頭起義去推翻女帝,黃河幫定必追隨。

所以不論竹花幫或黃河幫,都是全心全意支持重登太子之位的李顯,亦為兩幫安身立命的憑依。

假設武三思是站在李顯的一方,那就不必做任何事,問題在他與韋妃同流合汙,且在李顯登帝位前已開始為未來韋妃的奪權部署,在這個形勢下,他必須培植能與竹花幫和黃河幫抗衡的民間勢力,那當武三思掌權時,可讓北幫取竹花幫和黃河幫而代之,成為其爪牙和走狗。很多不方便公然去做的事,例如殺“醜神醫”,可由田上淵代行。

竹花幫和黃河幫因不明白宮廷的情況,雖然看北幫不順眼,卻茫然不知即將來臨的危機。不過縱然曉得仍難有回天之力,因李顯這個未來昏君絕不會聽得入逆耳的忠言,要他與武三思割席絕不可能,不再畏妻則是提都不要去提。

以武三思的奸狡,不會公然去支持北幫,隻會透過甘作他走狗的地方官員,向田上淵提供支持和協助。

現在西都長安的總管是誰呢?隻有買通這個關鍵的大官,北幫方可在西都部署得壓倒黃河幫的優勢。

龍鷹以一個絕不會告訴你的笑容,響應樂彥的驚訝,接著好整以暇地道:“很多事大家都該仔細思量,我們兩方亦不可能憑一次交談得出結果,信任非是空口白話可以建立起來,須經不住的磨合一點一滴的積聚。堂主可回去和大龍頭商量,看我們的合作可如何開展,很多事是急不來的,和貴幫的合作我亦非全無顧忌,與竹花幫得來不易的互信我須小心處理。一句話,貴幫必須提出一個完整的合作計劃,讓我參詳成事的可能性。”

樂彥道:“有大哥的這一番話,我更放心了。對將生意擴展往北方,大哥有沒有初步的想法呢?”

龍鷹故作神秘地道:“我在今年內會到神都走一轉,詳情恕我不便透露。”

樂彥欣然道:“那就最好了,我會安排田老大和範大哥在神都碰頭見麵,將事情說清楚,實踐我們第一個合作大計。”

龍鷹今次是真的驚訝,道:“原來你們已有方案。”

樂彥道:“這方麵由我們老大親口和範大哥說清楚,老大一句話,比我說一百句更有力。”

又道:“神都的情況異常複雜,我們亦不便公開招呼範大哥,如果範大哥就這麽往神都闖,會遇上不測的變數。”

龍鷹知他在試探自己的實力,微笑道:“這方麵樂堂主不用為我憂心。”

樂彥知他不會說,改而問道:“敢問範大哥和河間王是哪一種關係?”

龍鷹知道若不答他,會動搖這個精明厲害的人對自己原本的看法。

北幫對他的青睞,是老天爺賜贈的禮物,可令很多以前無法可想的事變得可行,更重要的是可打進武三思的邪惡集團去。

北幫始終是由北人組成,即使能擊潰黃河幫,想鏟除其根深蒂固的影響力,不是短短一、兩年辦得到,整固更是經年累月的事,動輒須幾代人的努力,中土實在太大了,黃河流域是北方經濟文化的主區域,包括東、西兩京,所以不論田上淵如何雄才大略,北幫的力量在武三思支持下膨脹得如何厲害,仍是難以兼顧南方。

在被竹花幫雄據的大江流域,不要說入侵,北幫想取得個立足點亦難比登天。有些事不是純憑武力辦得到,即使武三思權傾天下,亦無法去管江湖的事。

在這樣的形勢下,“範輕舟”便是武三思和田上淵的最佳選擇,最妙是他們並不清楚“範輕舟”和桂有為的真正關係,還以為是基於利益而結合。“範輕舟”因宰掉采花盜,故得到軍方撐腰,拿懸賞大做生意,做出驕人的成績來。桂有為則是賣軍方的麵子,且利用“範輕舟”來壓住大江聯的氣焰,故與“範輕舟”合作愉快。

如果“範輕舟”如田上淵般成為韋妃和武三思一方的爪牙,便可以“範輕舟”來取代竹花幫,與以北幫取代黃河幫如出一轍。

在武三思和田上淵眼中,“範輕舟”是個為求成功,不擇手段的人,隻是因緣際會下,做了件利民的大事,乘勢改做正行生意,現在則是發財立品,但本質仍是個江湖強徒,乃梟雄之流。

能在牧場得此遇合,實為意外之喜。至於隨之而來的種種問題,均非當務之急。

道:“我和他沒有直接的衝突,但卻與一些和他有關係的人有過節,而我更掌握了些他不願讓人曉得的醜事,所以我昨夜故意挑釁逼他表態。剛才在第一場賽事後,我和他進行談判,終解決了紛爭。現在我們絕談不上是朋友,但暫時該可相安無事,大家河水不犯井水。”

這番話是為樂彥特別設計,本身無懈可擊,巧妙處是點出他絕非河間王一方的人,將來亦不可能和好相處,是敵非友,如此正中武三思和田上淵的下懷,因如韋妃成功上位,成為另一個武曌,第一個要殺者正是楊清仁。

樂彥果然露出滿意神色,道:“範大哥確有與我們合作的誠意。聽說雲貴商社的古夢和範大哥也有點過節,要不要在下出麵為範大哥擺平這件事呢?說到底隻屬雞毛蒜皮的小事,有什麽大不了的,隻是古夢看不開吧!”

龍鷹心底裏奇怪,照道理不論北幫如何強大,亦沒有可能對偏處雲貴的古夢有影響力,至乎沒有說話基礎,能左右古夢者,隻有像越孤般的南方頭號豪強。想到這裏,明白過來。

樂彥與越浪已互相勾結,欠的隻是一道可跨越竹花幫這個大障礙的橋梁。

“範輕舟”正是這道不可或缺的橋梁。

龍鷹道:“我怕古夢就不會來,昨夜我是一心去踩場,隻因看在牧場的宋問份上,沒有翻臉動手。哼!換過另一個地方,另一個場合,我會親手取古夢之命。我範輕舟敢一個人孤身赴會,正是不怕他們的人多勢眾。在我起家前,憑著一人一刀,誰能奈我的何?”

樂彥提醒他道:“大哥不是有個隨從嗎?”

龍鷹就是等他這句話,裝出尷尬神色,道:“不瞞你老兄,但千萬勿說山去,他非但不是隨從,還是我的老相好,是個見不得光的女飛賊。唉!我可對任何人心狠手辣,卻拿她沒法。男人對女人特別容易心軟。”

兩人又再研究通訊的手法和方式。

最後樂彥道:“範大哥在這裏並不止古夢這個敵人,古夢的事並非沒解決的可能,因清楚梁子是怎樣結下來的。冤家宜解不宜結,我會在這事上稍盡綿力。”

稍頓又道:“可是原因不明的梁子最難解開,因不知從何入手。”

龍鷹隨口道:“樂堂主指的是否那個什麽娘的‘蘭陵公子’白蓋。”

今次樂彥著實的吃了一驚,大奇道:“範大哥昨晚才到,卻似對這裏的情況無所不知。”

龍鷹長身而起,道:“隻是曉得些該知道的事吧!好像現在該找些什麽事來打發時間,便茫無頭緒。”

樂彥道:“大哥竟不用下場打馬球。”

邊說邊站起來。

龍鷹搭著他的肩頭朝食堂出口舉步,道:“竹花幫的人怕小弟下場,他們會輸得更慘不忍睹。哈哈!”

樂彥道:“如範大哥不知該到哪裏去,又不想去看球賽,在下有個好提議。”

龍鷹道:“說吧!”

兩人步下食堂正門的石階,樂彥立定道:“現在離今天午後最後一輪的‘仙跡遊’隻有一刻鍾,大哥隻要耐心多等一會兒,可隨團參觀。”

又壓低聲音道:“這是唯一可到商月令內府參觀的機會。唉!”

聽他最後有感而發的歎息聲,便知他是有誌逐鹿於商月令裙下的人裏其中之一。商月令這招真的耍得漂亮,絕了除他龍鷹之外,其他所有人的癡心妄念。

龍鷹道:“讓我考慮一下。”

樂彥告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