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並騎離開竹花幫的營地。

宋問若無其事地道:“離賽事開始尚有個多時辰,我先領你去踩踩場,熟習環境,還可打幾杖試試看。”

龍鷹笑吟吟的盯著他,歎道:“都是宋兄不好,令小弟開始對男人生出感覺,如變成癖好,便糟糕透頂。”

宋問強忍笑意,佯怒道:“第三章來了,就是不準你將宋某人不當是宋某人。”

兩人馳出營地範圍,朝魯湖西麵無盡的牧野緩騎而走,秋風陣陣,好不寫意。

龍鷹欣然道:“當宋兄是宋兄沒有問題,卻是有條件的。嘻嘻!沒有人在我倆身旁時,宋兄可否扮場主的聲音來和小弟卿卿我我呢?如宋兄不模仿場主的聲音說話,會是大煞風景的一回事。”

宋問絲毫不為所動,輕描淡寫地道:“你和河間王究竟有何瓜葛?”

龍鷹立即扯白旗投降,苦笑道:“小弟知錯了,可是任何事也該有個限期,特別是發生在兩個男人間的事。哈哈!我的娘!真的頗有點感覺。”

宋問淡淡道:“你如能贏得午後的馬球賽,今晚愚生便讓你得償所願。”

龍鷹頹然道:“宋兄勿要耍小弟,我怎都仍有點自知之明。當年在長安,寇仲尚有徐子陵去配合他,加上李淵和元吉均為打馬球的高手,故可扭轉敗局,反勝波斯人。現在小弟既無配合的人,向希淳、史青等剩看樣子已知遠及不上李淵之輩,就算我變成三頭六臂,仍是必輸之局,還如何得償心願?”

宋問大訝道:“想不到範兄對自己的情況清晰明白至如此地步,難怪你能轉戰天下,無有能克製你的人。”又笑道:“念在你肯故意讓我贏得馬賽,待愚生回去想想你提出的要求,然後回複你。”

龍鷹不解道:“我如何讓你呢?坦白說,我當時鉚足全力去與你比賽,輸了不知多麽失落。”

宋問從容道:“要贏還不容易嗎?當足我是敵人便成,誰人能在戰場上壓倒你嗬!”

龍鷹一怔道:“宋兄看得很準,如果我采用硬擠硬碰的戰術,不無勝望。嘻!給個天作膽我仍不敢冒犯宋兄,隻好結結實實栽個大跟頭。唉!我的對手太厲害了,竟然是‘少帥’寇仲、徐子陵和魯大師,輸得口服心服。如果不是魯妙子的手段,我怎會看不破宋兄的表麵,難怪在小弟的百般調戲下,宋兄仍不會臉紅,摸宋兄的酥胸,不!是男兒胸,又以為碰到的是真身。”

宋問大窘道:“你太放肆了!”

龍鷹樂不可支地道:“宋兄心裏最好有點準備,小弟正是個不折不扣的無賴流氓,榻上如是,榻外如是。哈!‘如是’這兩個字真的好用。”

宋問狠狠道:“盡管笑吧!得意會忘形,樂極可生悲,勿以為我沒有懲治你的手段。”

龍鷹向他眨眼道:“宋兄和小弟在一起時,時間過得快嗎?是否有種像在造夢般不真實的感覺?”

宋問橫他一眼,雖仍是無懈可擊的男人外相,但已予龍鷹能顛倒眾生的魅惑,差些兒栽往馬下去。

看著他,龍鷹首度明白醜神醫為何可以騙過所有人,在他露出媚態的此一刹那之前,他仍隻能視她為“宋問”。

龍鷹看個目瞪口呆。

一道河流在前麵流過,河麵遼闊,深處隻及馬膝,涉水而過時馬兒踢得水花四濺,在陽光下如點點銀珠,很有草原的野趣。

宋問道:“快到哩!”

龍鷹自言自語地道:“不行,我今天一定要贏這場賽事,那今晚便可以和貴場主共度良宵。宋老哥對不起,你怕要白等一晚了。”

宋問啞然笑道:“又開始滿口胡言哩!你不是流氓,卻是口沒遮攔的無賴。你約了宋魁大哥嗎?”

龍鷹離開河麵,舉行賽事的場地在左前方裏許處,二十多匹健馬悠閑地吃草,它們的主人正在打點場地。

龍鷹道:“小弟感到有必要透過宋兄向貴場主交代采薇的事。”

遂將情況說出來,交代清楚後,已抵賽場。

龍鷹咋舌道:“縱一百八十二丈,寬八十五丈,比一般的馬球場大了近倍。”

二十多個牧場人員辛勤工作,修剪長草,又在界劃出來的賽場兩邊豎立球門,見宋問偕他到來,望兩眼後徑自低頭工作,沒有特別注意或致禮。

從牧場的人對宋問的模樣一副習以為常的態度,不露使人生疑的神色,可知商月令並非初試啼聲地以此外相身份示人,而是經常這麽做,熟能生巧,扮至連她自己也真假難分的程度。有點像他和法明的兩大老妖,投進去後會忘情地去演繹,以假作真。所以宋問沒法以商月令的聲音神態來撫慰自己,非不願也,而是“情何以堪”。

牧場上下顯然受到指示,盡量不特別去注意宋問,所以宋問到處,沒有人會有劇烈的表情變化。

宋問喝道:“兩枝鞠杖!馬球!”又道:“為何閉上眼睛?”

龍鷹閉著雙目,深吸一口充滿草原味的氣息,悠閑地道:“我在掌握賽場的大環境。”

宋問不知該好氣還是好笑地道:“你不用眼去看,怎知麵對的是怎樣的環境?”

龍鷹道:“有很多東西都是不用眼去看的,例如宋兄再不用約束毛孔,立被小弟嗅到宋兄的女……不!是男兒香,便是用鼻子去嗅出來。”

宋問麵具裏的臉蛋肯定燒紅,一時說不出話來。

有人從遠處托著兩枝鞠杖飛奔而來,解了宋問的窘境,他接過鞠杖和馬球後,吩咐來人返回工作崗位。

“接著!”

龍鷹閉著眼睛輕鬆接著宋問拋過來的鞠杖,道:“最能影響賽事的因素,除有形的場地外,就是陽光和草原的風勢,向陽背陽,逆風順風,在高手較量時可以有決定性的分別。我的娘,真香。”

接著猛睜雙目,看著宋問,道:“宋兄為何忽然肯這麽便宜我。”

說時順手將鞠杖揮動了幾下。

宋問若有所思地凝望他。龍鷹笑道:“有何問題?”

宋問壓低聲音道:“一般合情合理的估計,用在你身上是枉費心力。範兄漫不經意地看一眼,已掌握賽場的麵積至分厘不差。首次揮動鞠杖,竟將頗難操作的杖子特性發揮得淋漓盡致,就像自懂事後一直杖不離手,別人看的是有形可見的,你卻顧及到大自然無形的變化。鷹爺果然名不虛傳,看來愚生著你練習,是多此一舉。”

龍鷹大樂道:“場主終肯喚小弟一聲鷹爺哩!”

宋問道:“你道桂幫主為何會因你名列榜上而大吃一驚?”

龍鷹理所當然地道:“該是因怕給我曉得他向貴場主泄露小弟身份的事吧!哈!貴場主!真古怪!可是我真的很享受與宋兄的離奇關係。”

宋問仰望天上自由自在飄浮著的一朵白雲,悠然神往地道:“不要怪桂幫主,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至乎威脅他要取消飛馬節,方逼得他說實話。他不能怪我嗬!因他保證你一定會來,但怎可能呢?人人曉得你身在高原之上。”

接著目光回到他身上,閃動著喜悅的光芒,道:“當我決定以現在的身份來和鷹爺玩一個爾虞我詐的精彩遊戲,桂幫主警告我,說絕瞞不過你。但我偏不信邪,還信心十足可玩弄天下無人不懼的鷹爺於股掌之上,立個下馬威。”

龍鷹故作驚訝地道:“為何要向小弟立下馬威?”

宋問又告不敵,大窘責道:“你是明知故問。”

龍鷹嬉皮笑臉道:“這麽精彩的事豈可錯過。宋問兄請為小弟遊說貴場主,請她今晚乖乖的從了我吧!光陰苦短,一晚的浪費亦是罪無可恕。”

宋問裝作聽不見,繼續尚未說完的話,道:“怎知第一晚尚未過去,已給你拆穿。和你相處的每一刻,有如怒海操舟,緊張刺激。你的奇招怪式,層出不窮,教人應接不暇,處處見驚喜。才知戲弄人於股掌之上者,是鷹爺而非愚生。不過你雖然可惡,不住覷準愚生的情況尋空覓隙的恣意調戲,但又深諳哄女孩子之道。昨夜回府後愚生確沒有睡覺,但怎想到竟會給你瞧穿,致兵敗如山倒,被你逼落下風,贏得馬賽的一刻,愚生已決定再不瞞你。”

龍鷹深深望進他眼內去,道:“那今晚是否可得到貴場主的恩寵?”

宋問白他一眼,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範兄勝了這場再說吧!”

又狠狠瞪他一眼,輕輕道:“你這人哩!最懂勾引良家婦女,敝場主在這方麵卻是全無應付的經驗,怎逃得過你的魔掌。”

龍鷹心中湧起滿足幸福的動人感覺,同時掌握到商月令芳心內的喜悅,她將自己開放了,沒有任何隱藏。

從隔簾相會的一刻,到現在尚未足一天,但他們間的相戀已像經過了以千萬計的歲月,建立起其他人一輩子仍沒法達致的了解。這樣談情說愛的方式,確是別開生麵。

你奶奶的!到現在他仍未得睹她的絕代容色。

聽著她盡訴衷情,感受著她的情難自禁,一種久已忘懷的情緒,重注心田。那是莫以名之的滋味,當他看著人雅躡手躡腳的悄悄進入上陽宮女帝的禦書房,在觀風門邂逅心愛的仙子端木菱,被小魔女狄藕仙在國老府伏擊偷襲,在揚州用薄被將香噴噴的美修娜芙卷著送上馬車,花秀美的高樓吹奏,這種動人的感覺徹底主宰著他,令他忘掉一切。

蹄聲在東麵傳來,提醒他們賽事的來臨。

宋問夾馬往後退,退至百多步外,興奮地嚷道:“來!感覺一下球兒在草坪上滾動的刁溜和速度,與實地有很大的分別,郡主便告訴我初時很不習慣。看球!”

將拿在左手的馬球拋往二丈許的上方,到馬球落至齊額的高度,一杖疾揮,剛好擊中再降下尺許的球兒,精準至分毫不差。

就在宋問揮杖的刹那,龍鷹怪叫一聲,策馬衝入馬球場,像是曉得球未來的落點。

“噗”的一聲,馬球應杖直衝空際,朝離宋問較遠的南門方向投去。

龍鷹的馬速在眨眼間提升上極限,蹄起蹄落,踢起草屑塵土,像與球兒比賽誰先抵達南門般,一在天,一在地,來個爭雄鬥勝。

球兒攀上最高點後,往南門彎下去。

宋問亦是有心賣弄,他處在賽場中央偏往北門的位置,為考較龍鷹的本領,故意來個球不著地,使龍鷹無從攔截,隻好眼睜睜的瞧著球兒投進南球門去。

正忙著的牧場人員驟聞蹄音,放下手上工作,往他們瞧來,見到精彩的情況。

眼看球兒勢成功入門進洞,龍鷹則差點連人帶馬將南門洞撞個稀巴爛之際,健馬人立而起,在原地憑後蹄轉身,龍鷹則挺直腰肢,鞠杖高舉頭上,先旋揮半匝,然後狠狠命中往下投來的球兒。

“噗”一聲杖、球相擊的清脆聲響,球兒應聲直衝高空,在耀目的晨光下,眼力稍差者,會以為球兒飛往九霄之外,永遠消失。

人人翹首仰望,希冀可掌握球兒的去勢落點,但即使以牧場一眾打慣馬球的人來說,肯定沒人見過如此打馬球的方法,也未有人見過球兒飛上這般的驚人高度,完全不明白眼前發生的事。

龍鷹的坐騎雙足著地,背著南門洞,沒有半分停頓的再次飆刺,轉眼攀上巔峰速度,望北門洞的方向狂馳疾奔,龍鷹還不住發出駭人嘯叫,威勢懾人之極。

宋問看得睜大雙眼,其他人更不用說,眼瞪瞪的瞧著。

球兒落下來了,像與龍鷹連手表演般,落點為離北洞門十多個馬身的位置,於及時趕到的龍鷹馬前丈許處從天降下來。

龍鷹狂喝一聲,先朝前俯身,鞠杖迅比激電的朝前直擊。

“砰!”勁氣爆響,包括宋問在內,眾人方曉得馬球早貫滿龍鷹的勁氣。

馬球應撞如從折疊弓射出的勁箭般,以肉眼難察的高速,直送入北門洞去。

除球兒在門袋裏轉動的聲音,風的呼嘯,眾人連呼吸聲都停下來。

接著是轟天喝彩聲。剛發生的事,隻可以驚天動地作形容。

龍鷹將鞠杖扛在肩上,朝一臉難以置信神色的宋問策騎馳去。

看著龍鷹的人和馬在馬頭前停下來,宋問長長籲出一口氣,道:“縱是當年的寇仲和徐子陵,諒也不外如是。你實在太可怕了,誰人能是你的敵手。”

龍鷹朝東瞧去,一隊人馬正從三、四裏外奔過來,看旗幟知是皇室隊。

宋問淡淡道:“下午的一場賽事,你不用下場了。”

龍鷹愕然道:“什麽?”

宋問若無其事地道:“不用擔心,我更不是故意刁難你,這場當是你贏了。”

龍鷹心花怒放地道:“那麽……”

宋問截著他道:“但不是今晚,今晚你必須赴宋魁之會,他是我最尊敬的人。”

龍鷹道:“明晚呢?”

宋問微笑道:“在劫難逃,早一晚遲一晚分別不大,讓我看看如何安排吧!回複女兒身後,我要你這壞家夥重新追求我。”

龍鷹欣然道:“絕無問題,花多一、兩盞熱茶工夫,我肯定仍有這個耐性。”

宋問道:“我們走著瞧吧!我會使人通知竹花幫你的新意向,他們定會非常高興。”

又道:“不要以為不用比賽,如果我們牧場隊能成功打進決賽,你就是我們的秘密武器,今屆的對手太強了,我們有信心擊敗現時任何一隊的所謂無敵強隊,但由所有強隊挑出來頂級馬球手組成的決賽隊,卻全無把握,你剛好彌補了我們的缺陷。”

龍鷹道:“場主會以本身的身份,還是用宋問的身份下場呢?”

宋問道:“當然是場主的身份,否則豈是待客之道,所以我隻能在最後一天的決賽現身。”

龍鷹不解道:“決賽之時,竟然是人人樂於被挑選助陣嗎?”

宋問微笑道:“決賽的名單,要在賽前的午夜前呈上,名單不得超過十人。能名列其上的已是殊榮,何況每人均可獲贈一個用黃金打製的‘少帥冠’,你或許認為隻屬虛榮,但賜獎的是現今的聖神皇帝,鷹爺便該明白勝出的意義。”

龍鷹心忖若是如此,豈非可名正言順的到神都去。

宋問道:“我要回山城去處理一些事,見過河間王後,可回觀疇樓去。我卻怕要明天才可見到你。”

龍鷹道:“一起吃晚膳不成嗎?”

宋問道:“待我看看吧!”說畢策馬朝另一個方向馳去,避過與皇室隊迎頭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