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如龍也大出意外,他勒住了馬,撥轉馬頭,他也不明白自己手上怎會扣著一枚五毒教的瘴毒丸,這種暗器是五毒教中人保命的法寶,用來阻遏追兵,但其散發的氣體中隻消吸入一絲,便成附骨之疽,扁鵲華佗也無力拔除。

一段時間後便會周身肌肉關節麻痹,連手指尖動彈不得,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江湖中人對它的畏懼猶在霹靂雷火彈之上。

“馬如龍,你這個下地獄的混蛋!”那老者狂吼著,在煙霧中猙獰如鬼,“快拿解藥來。”

馬如龍歉疚地道:“老前輩,你應該知道,這種瘴毒是沒有解藥的。”

若是有解藥,他當真會給他,哪怕是敵人,中了這種瘴毒也是值得憐憫的。

那老者一屁股坐在地上,竟像個孩子似的痛哭起來,臉上涕淚縱橫,他身後十幾人都不約而同退後幾丈,滿臉恐懼地看著。

“他怎麽了?他也沒受傷啊,幹嘛哭成這樣?是追不上咱們氣的嗎?”三娘子好生不解,馬如龍隻答以一聲喟歎。

那老者哭了一陣,站起身厲聲吼道:“馬如龍,老子化成厲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他一回手,手中長劍割斷咽喉,仰身跌倒。

“他氣性還真大。”三娘子唬了一跳,愈加不解,“追不上認輸就算了,幹嘛自殺呀?”

馬如龍慘然一笑,盤馬回頭,繼續趕路,他心中篤定:

不會有人敢追上來了。

客棧已經燒成了平地。

起先哭天搶地的掌櫃沒哭出幾聲,便轉悲為喜,旁邊一個人塞給他一張五千兩的銀票,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能交此好運。

他那間偷工減料蓋成的客棧頂多值五百兩銀子,還得碰上個腦袋大的,他趕緊躲了起來,唯恐這位天字第一號的大腦袋明白過來後把銀票要回去。

屍體早已被運走了,有四個人卻依然在這片焦土前凝神看著,其中一位四旬上下,麵目清臒的人似乎是頭領,另外三人都畢恭畢敬地看著他,此人腦中一遍遍回想著十幾名屬下為他描述過的交戰場景,還是不能明白怎會讓兩個大活人逃走了。

“馬如龍真的這般神勇?三十二名好手,二十四具暴雨梨花針,居然製他不住,而他隻有兩三成內力,還要保護一個又蠢又笨的丫頭。”

他把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他勘察此地就是想弄明白對手究竟有多大本事,卻越研究越心驚。

“堂主,暴雨梨花針對他好像沒多大作用。

“五毒教的人不也說過嘛,他總是能搶在前頭避開,而且反手擊斃對方。

“他手裏有更厲害的霹靂雷火彈,弟兄們大多是折在這種歹毒火器上。

“他怎會有恁多的霹靂雷火彈呀?”他左邊的人看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道。

“霹靂堂已被他納入麾下,霹靂雷火彈還不是他自家產的,想要多少就有多少?”那位堂主冷哼道:

“暴雨梨花針絕不比霹靂雷火彈差,關鍵在於出手,咱們的人出手總是慢了半拍。”

他總算找到問題的根源了。

“堂

主,咱們對馬如龍是不是估算錯了?”

他右邊一位長了一張狐狸臉的中年人皺著眉頭道,“他在海盜船上扳倒淩峰,咱們認為他根本做不到。

“所以認為他背後一定有股龐大的勢力支持他,他隻是一個出頭露麵的傀儡人物。

“五毒教整個毀在他手裏,咱們又認為是他背後的勢力做的,然而此次呢?

“咱們的人可是親眼目睹,就是他一個人毀了咱們十幾個兄弟。

“總不能說兩儀堂那個丫頭是隱藏在他背後的人吧?”

“老杜,你究竟想說什麽?”那位堂主也皺緊了眉頭。

“堂主,屬下是說咱們不應該胡亂出手,以為殺死馬如龍就會引出他背後那些神秘人物。

“也許他真的隻是一個人,咱們盯了他幾年了,也沒見他背後有什麽鬼影子。”

那位堂主冷笑一聲:

“他背後若有神秘人物,我們應該殺了他引出那些鬼來。

“這一切若都是他一人所為,他就更應該死了,因為他可能是我們最大的禍患。”

那位老杜仰天歎道:

“就怕殺不了他反而惹太多麻煩上身,唐門、五毒教栽了。

“咱們罵他們是笨蛋、蠢才,現今輪到咱們自己了。”

那位堂主沉思須臾,浩歎一聲:

“都是翁子揚擅作主張,我隻讓他盯緊,不要輕易動手。

“他卻想撿人家個現成便宜,結果連命也搭上了。”

翁子揚就是那位刎頸自殺的老者。

另三人麵麵相覷,臉上均漠無表情,心裏卻是同樣的想法:

這等好機會打著燈籠都找不著,不動手還待何時?

幸好馬如龍隻有兩成內力,身邊還有個大累贅,否則這三十二人怕要全軍覆沒了,但也知道,行動失敗了,總歸要找個替罪羊,死去的翁子揚正合適,反正他也不會因此再死上一回。

“那位老邪物還在城裏嗎?”那位堂主又問了一句,“在,就在附近。”

他旁邊那人笑道,那位老杜也想借機放鬆一下:

“堂主,那老邪物當年真有那麽血腥嗎?看上去不過是個幹癟老太婆。”

那位堂主神情肅然道:“咱們見到她可得小心些,那老邪物比你們聽說的還辣手,一旦得罪了她,連主公也救不了你們。”

三個人都點點頭,想起聽過的那些血腥恐怖的事,都不禁背生寒栗。

那位堂主又歎息一聲:

“這位老邪物都未能得手,我現今有些相信淩峰是馬如龍僅憑一人之力殺死的了。

“可他怎能攻破淩峰的護身罡氣呢?真叫人想不通,走吧。

“咱們去拜訪老邪物去,記住,見到她要像見到主公那樣恭敬。”

黑馬在黑夜中穿行,仿佛黑夜中流淌的小河。

兩個時辰裏,馬如龍策馬穿越四個村莊,兩個小鎮,最後來到三裏鋪。

三裏鋪是半村半鎮的地方,因離縣城隻有三裏而得名,他曾在這裏消磨了大半年的時光,假如不是新月在這裏找到他,連

激帶騙,把他弄到洛陽,他可能還在這裏廝混。

三娘子早已伏在他懷裏睡著了,馬如龍拿一件貂皮大氅緊緊裹著她,心中充滿憐惜之意。

她闖入了她本不該闖入的世界,以後還不知會有多少顛沛流離和血腥凶險等著她。

他自己也並不好受,腹中丹田內息鼎沸,仿佛一口燒開的鍋,這在內丹學上是極度危險的現象,名曰:

“燒丹”。

他知道這意味著自己的內力已降至一成以下,就好像一口架在熊熊大火上的鐵鍋,水已快燒幹,鍋就會滋滋地響,而且水燒幹的速度也會越來越快,一旦水幹,鐵鍋就會融化,也就是丹毀爐崩,魂消魄亡。

他突圍時發射暗器的手法固然高妙,卻也耗去了他兩成內力的多半,而這兩成內力卻是保護內丹的最低限。

他現在的狀況比受到最重的掌傷還要嚴重,他最急切的莫過於找到一個隱蔽安全的處所調息運功,而且沒有十天的時間不可能恢複過來。

客棧那種人多眼雜的地方他不敢入住了,他隻有一個地方可去,就是他以前的家,隻是不知道還在不在了。

他老遠從馬上就看到了那座房子,心裏竟有種浪子回家的激動感覺,雖然他離開時沒想到自己還會回來,當初沒把房子轉賣出去,隻是因為走的太急了。

門上依然是鎖頭把門,鑰匙他早已扔了,不過這不會有任何問題。

他把三娘子叫醒,然後跳下馬從頭發裏摸出一根銅絲,插進鎖眼裏輕輕一撥就開了。

“這是誰的家呀?”三娘子睡眼惺忪地問,馬如龍道:“我的家。”

三娘子惑然不解,回自己的家怎麽跟小偷似的,還要撬鎖?不過她沒問出口,和他在一起,怪異的事情太多了。

進門後馬如龍又把門頂上,然後撬開裏屋的門鎖,一切都和他離去時一樣,隻是蛛網塵結,仿佛已經廢棄了一百年。

“你有多長時間沒回家了?”點燃蠟燭後,三娘子唬了一跳,馬如龍已有些撐持不住了答道:

“有三年多了,這屋子是你的,你先收拾一下好好休息,我在對麵屋裏,在我出來前不要打擾我。”

三娘子此時才發現他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有時又紅如火燒,她不知道他怎麽了,隻是嚇得點點頭,不敢作聲。

馬如龍進到屋裏,便盤膝趺坐,開始調勻內息,四處亂竄的內息才漸漸平伏。

他要恢複到能鞏固根基的兩成內力,就需要兩個時辰。

這段時間也是最危險的,他必須完全入定,對外界一切事物均無反應,即便一個小孩拿把割地的鐮刀也能把他的頭割下來。

三娘子望著那扇緊閉的房門,睡意全被嚇跑了,她呆呆出神半晌,才意識到他可能是與那老太婆交手時受了內傷,現正運功療傷,這種事她隻是在聽師傅晚上大擺龍門陣、講述武林掌故時才聽說,過,究竟怎樣確實她想象不出的。

但她也聽她師傅說過,此時的人如嬰兒般無助,對外界的任何侵襲都無力抵抗。

她想了想,便走到門前坐下,雙刀拔出橫放膝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