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多人在城中織成一張密網,從外圍向核心收縮,每條街巷,每座房屋,每個人均在排查之列。

這些人一邊查,一邊在心裏不停念叨:“上天保佑,祖宗顯靈,莫叫我查到馬如龍。”

他們都明白:誰查到馬如龍,必然死路一條,他們與其說是排查,不如說是誘餌,不管大魚能否釣到,誘餌總是要被吃掉的,但也明白,上頭這樣做也並非純心犧牲掉他們,而是別無良策。

三個人敲響一扇大門,這裏住的是外來人,他們有本地幾條地頭蛇作向導,哪些住戶是本地人,哪些是外來人,很容易分辨出來。

大門打開,一人揉著眼睛,故作惺忪之狀,粗聲粗氣道:

“大半夜的,你們敲門作甚?”

敲門的三人中一人喝道:“少廢話,你這屋子裏住了多少人,都叫出來到院子裏,我們要查一下。”

開門那人登即嚷了起來:“查一下?你們是官府嗎?”

先前那人冷笑道:“朋友,把招子放亮些,識相點,沒有我們要找的人,我們轉身就走,我們不是官府,在這城裏說話卻比官府有分量。”

兩廂房裏走出一人,笑道:“這位朋友,你們是要查馬如龍吧?”

先前那人驚聲道:“你怎麽知道?”

此人笑道:“這事誰不知道,隻是大家裝作不知道罷了,這個馬如龍是什麽人哪,你們如此費力找他?”

那人打量一下二人光景,斷定馬如龍不在這裏,反倒心雄膽壯起來,喝道:“朋友,少問兩句你能多活幾年,把人都叫出來讓我們查查。”

馬如龍不在這裏,當然要放心大膽地徹底查查了。

從兩廂房出來的是個青年,看樣子是頭兒,他笑道:“好。”

又高喊一句:“弟兄們都出來一下,有幾位老爺要查查我們當中有沒有馬如龍。”

立時正房裏,左右廂房裏走出十多人,揉著眼睛,扣著衣紐,打著哈欠,嘟囔著:“真能折騰人,馬如龍是誰呀,我們之中連姓馬的都沒有,查個甚?”

這些人在廊簷下站定,那青年伸手道:“請吧。”

三人中的另一人道:“看來這裏沒有,咱們走吧。”

先前那人心裏暗怒:“沒有才要查,若是有咱們早挺屍了,還查個鳥?”

他板著麵孔道:“有沒有查過方知,上頭說了,外來人一個不許漏過,若是馬如龍混在這些人當中,咱們漏過了,日後查出來,你有幾個腦袋?”

另一人唬得不敢作聲。

三人提著燈籠走過來,先從東廂房簷下查起,剛查到第一人,左右兩人驀感後心一痛,張嘴欲呼,卻被緊緊捂住,中間那人提著燈籠照看一下,喝聲道:“這個不是。”

後麵那青年笑道:“我是。”手中短刀又刺了進去,左手捂住這人的嘴。

三具屍體緩緩倒下,開門那人怒哼道:“閻王不叫,自己上門報到,天底下偏有這等不知死活的蠢貨。”

那青年冷笑道:“找馬如龍?就憑你們也配?我找了多少天還沒找到

呢。”

正房下和兩廂房下的人立時匯攏過來,一人道:“堂主,看來他們是要逐個人排查了,馬公子很難躲得過。”

那青年正是霹靂堂堂主雷霆,他冷笑道:“何必要躲,馬公子此番出來正是要找他們,他們這是自己送上門來。

“各位兄弟,咱們進城來還未開過殺戒呢,今晚要大開而特開,但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動用暗器。”

雷霆所帶的人都是他同族兄弟,所謂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人數雖不太多,凝聚力卻非一般門派可比,雷霆就任堂主以來,還是第一次出戰江湖,麵對強敵他嘴上說得輕鬆,心裏卻沉甸甸的,是以一直全力找尋馬如龍,對朱三的人也一直未出手。

幾人迅速把三具屍體扔到屋後一口枯井裏,把大門又關好,不多時,又有人敲門,這次進來五個人,還是被依樣畫葫蘆地料理了。

先前負責開門的是雷霆的族兄雷錘,口中嘖嘖有聲:“堂主,若照這樣做,有個一月工夫,他們也就都進井裏了。”

雷霆沉聲道:“不可大意,這些人若和咱們正麵交鋒,不動暗器還未必勝得過,他們少了八個人,不會察覺不出,下一次就是苦戰了。”

雷霆的又一位堂兄雷電笑道:“堂主放心,進一個殺一個,進兩個殺一雙,管教他們有來無回。”

此時敲門聲又起,雷錘喜滋滋要去開門,雷霆忙攔住他,做了幾個手勢,讓人家隱藏在廊廡院牆的陰影裏,他自己走過去,靠在門邊大聲道:

“是誰呀?你們煩不煩,都查過兩次了,怎麽還要查?”

門外一人“咦”聲道:“查過兩次了?那他們人呢?”

雷霆道:“查過就走了,我請他們喝碗酒都不肯,我說老爺們,你們要查什麽我們不知道,但也得讓我們睡覺呀?”

門外的人是朱三屬下第十二分堂的分堂主倪若水,他的分堂負責這片區域,查著查著他便發覺少了八個人,而這八個人都是來查這戶外來人的。

他集合其餘的二十四個人,先把這座屋子圍起來,然後自己帶幾個人去敲門,一發現苗頭,便四麵攻入。

他心中並無畏懼,總堂主已成少主了,已躍居四大長老之上,未必再兼總堂主一職了,這等要職自然是眾分堂主逐鹿的目標,自己倘若先找到馬如龍,便是大功一件。

至少在邁向總堂主的路上先行一步,貪婪同樣可以令人舍生忘死。

他聽雷霆的話倒也對上榫頭,並無鑿枘,但卻斷定蹊蹺就出在那裏,他笑道:

“兄弟,那就麻煩你開門吧,上命差遣,沒有法子,一個地方要查三遍,這是最後一遍了。”他甚有急智,臨時編了句謊話。

雷霆打開門,門外一隻手疾伸而入,扣住他肩井大穴,雷霆嚷道:

“輕點,輕點,你們是查人還是抓人哪?”齜牙咧嘴,絲絲有聲。

倪若水委實用上重手法,卻也不意手到擒來,他運力細察,對方體內確無絲毫內力相抗,這才放下心,若是練家子,要穴被扣,內力會自動反擊相抗,他鬆開手

,笑道:“抱歉,在下出手急了些。”

雷霆揉著肩膀,臉上兀自一番苦相,他先散盡內力,任對方扣住,被扣的又酸又疼,倪若水借著燈籠光查看一下他,卻詫異道:“你是爺們還是娘們?”

他身後幾人借燈光一看,也是疑惑,這分明是須眉男子,卻貌美如好女。

雷霆粗聲粗氣道:“叫你老婆來一試便知。”

倪若水大怒,轉瞬卻又釋然,自己的話哪個男人都受不了,拍拍他肩道:“兄弟,得罪莫怪,你肯定是脫生錯了,女人脫成男人身,我還沒老婆,隻有個相好的,哪天問問她願不願意來試試。”

他身後的人轟然大笑,心中的戒意也便鬆懈下來,一人笑道:“倪堂主,那八個混蛋不知躲哪兒偷著喝酒去了,咱們還是走吧,我看這裏沒問題。”

倪若水沉吟須臾,還是不放心,說道:“人都到了,還是查一下吧,又不費什麽事兒。”

雷霆爭辯道:“你們不嫌費事,我們卻怕,大半夜的起來穿衣,然後又脫,脫了再穿,穿了又脫,還不被你們折騰死?”

倪若水不理他,經自向裏走,心裏哼道:“真是娘們性子,囉裏囉嗦。”

他身後的人也隻得隨之而入,卻無人注意到雷霆在後麵把大門關上了。

隱藏四周的霹靂堂的人都為雷霆捏把冷汗,而隱藏牆外的人聽著院內的對話,竊笑不已,僅僅一牆之隔,雙方既看不到,卻也料不到片刻後便當生死立見。

倪若水站在庭院當中,觀望四周,也沒看出有異常之處,跟他進來的八個人也站在他了旁,四處查看,倪若水道:

“兄弟,叫你們的人都出來吧,我們查一下就走。”

雷霆不耐煩道:“你們幹脆進屋查吧,省得查完了院子裏的人還得進屋翻箱倒櫃,連灶坑都不放過,倒像我們窩藏朝廷欽犯似的。”

倪若水笑了,先查人後查房間是他們的規矩,以免遭到暗算,但現在他已料定這裏沒甚問題了,接下來也不過走個過場,他分派三人查西廂房,三人查東廂房,餘下兩人跟他查正房,指點完畢,他便向正房走去。

雷霆揮揮兩臂,兩手作出斬殺之勢,然後緊跟在倪若水身後,待他剛踏上台級,雷霆驀然伸手扣住他頸後大推穴,左膝蓋提起向他命門奮力一頂。

倪若水登感不妙,全身卻已受製,他大呼示警,聲音卻生生被卡在咽喉裏,命門這一擊立時要了他的命。

他右邊的人也踏上階梯,轉頭卻看見一人正蹲在地上,此人正是雷錘,那人一時間怔住了,反應不過來雷錘蹲伏在這裏是何用意。

雷錘咧嘴一笑,那人也不由得傻傻一笑,驀感兩腿刺痛,雷錘左手持刀已刺入他**穴裏,直透小腹。

此人本能地叫了一聲,叫聲卻甚低微,仿佛一聲歎息,便在此刻,雷霆已利索地幹掉了左邊那人,毫無聲息。

東廂房和西廂房的人也同時動手,利刃劈風,人影憧憧,卻聲息不聞,充滿詭異淒厲之氣,有兩人雖沒叫出聲音,倒下時頭卻撞在廊下花牆下,咚咚有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