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三的一名屬下心思轉得快:總堂主能否化險為夷,他們能否轉敗為勝,關鍵就在這小孩身上,眼見小君快跑過他身邊,驀然撲出,伸手去捉,卻又發出一聲慘叫,跌倒在地。

眾人循聲望去,才看到此人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黑衣人,黑中遮麵,仿佛夜行大盜。他手握一柄滴血的短刀,厲聲喝道:

“馬大俠說了,誰動誰死,不想活的盡管動。”

朱三的手下人人噤若寒蟬,偷偷回身後瞥去,卻沒發現有人,但也無人敢動了。

小君受此驚嚇,跑得更快,已有些跌跌撞撞了,朱三心中念如電轉,總算等到機會了,他驀地裏向小君劈出一掌,然後兩足一彈,身形向前疾衝,他這是拿命作賭注,算準馬如龍一定會救孩子,而不會先要他的命,否則他就死定了。

馬如龍果然想都不想,身形如箭射出,以身體護住小君,用背部擋住朱三剛猛的掌風,公孫儒以為弟子必定喪命,雙目盡赤,一掌拍出,吼道:

“朱三,你這頭畜生!”

朱三和他對了一掌,身形疾轉,借他掌力相送,倒竄回來,口中喝道:“馬如龍,你上當了。”

這期間隻是電光石火的一刹那,朱三卻由死轉生,站在地上,兀自驚魂未定。

公孫儒轉身欲和他拚命,馬如龍叫道:“公孫前輩回來,小君無恙。”

小君也大喊著:“師傅快回來,師傅快回來。”

他轉頭一看,小君正在馬如龍懷中,歡快地拍著小手,他立時鬥誌一懈,便退了回來。

馬如龍抱著小君,大笑道:“朱總堂主,這等卑鄙手段你也使得出來,不怕丟盡你主子的臉嗎?”

在小君耳邊道:“羞他,啐他。”

小君用手指刮刮臉蛋,啐道:“呸,呸,羞,羞。不識羞。”

朱三一向是笑罵由人笑罵,瀟灑我自為之,受人唾人也不是新鮮事了,但被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孩子啐罵,卻讓他有無地可入之感,他麵紅耳赤,爭辯道:

“馬公子,你這樣說就是違心之談了,我對小孩子出手也是和你鬥法,你心知肚明,你在我背後偷襲,也算不上正大光明吧?”

馬如龍隻是想擾其心智,挫其鬥誌,也不和他辯論,小君兀自亂嚷著:“羞,羞,不識羞。”恨得朱三頭如鬥大,馬如龍對公孫儒小聲道:

“你照顧一下原兄,咱們得速離此地。”

一言方了,原隨騰地從地上跳起來,赧然道:“多謝馬公子,在下沒事。”他也真是福星高照,若非朱三答應樂廣,給他弄兩個完好無損的人回去玩玩,原隨縱有九條命也早丟了。

馬如龍笑道:“好,你們先走,我來斷後。”

他把小君交給公孫儒,又對朱三喊道:“朱總堂主,你說我不夠正大光明,咱倆正大光明打上一場如何?”

若在平時,朱三即便明知必敗,也不甘示弱,此刻他方寸已亂,鬥誌全無,笑道:“我寧鬥智不鬥力,馬如龍,你若想鬥力,有人接著,

到時你別逃就算你英雄。”

馬如龍淡淡一笑:“好,今日已和你鬥過一場,改日再鬥。”

他又向兩邊看看,拱手道:“各位,哪位有興致和在下玩玩智力便請下場,若沒有,在下告辭了。”

公孫儒當前開路,原隨抱著小君居中,馬如龍斷後,徐徐然緩步而去,兩邊站立的人未得號令,依然肅立不動,如恭送狀,其實是誰也不想先當殉難烈士。

樂廣喟歎一聲,馬如龍能悄然侵近朱三背後,周圍又不知被多少人滲透進來,說明外圍已破,對方的陣勢也不小,他對朱三道:“小朱,窮寇勿追。”給朱三鋪好台階。

朱三臉上陰晴不定,有頃,也長歎一聲:“收兵。”他打了個手勢,兩邊和房上的人迅即向他靠攏,整隊撤回。

雲行無影門,依舊采用其戰術,有前行探路者,有兩翼衛護者,有假尾殿後者,更迭交替,護衛馬如龍等人安全撤回,公孫儒和原隨卻沒能發現一人,根本不知自己處於怎樣嚴密的保護中,馬如龍也隻發現了一部分,卻未能窺其全豹,雲行無影,名不虛傳。

回到住處,梁子都才帶兩名弟子現身相見,卻是從屋中迎出,好像根本沒出去過,馬如龍含笑示意,大加讚許,他為雙方作了介紹,雙方也依禮相見,互道敬仰之意,無非是些江湖中的俗套。

眾人客廳坐下,馬如龍才把梁子都卒門人攻破外圍,滲入其中,掌控局麵的事詳述一遍,聽得公孫儒和原隨目瞪口呆,小君卻笑道:

“梁叔叔,你們大人也會玩捉迷藏呀?”

眾人都忍俊不禁,公孫儒臉上一熱,嗔道:“小君,大人說話,小孩子別亂插嘴,你自己出去玩吧。”

小君本就不耐聽他們長篇大論,從師傅膝頭跳下,跑出門去,梁子都忙叫兩名弟子看護他,陪他玩兒,給他拿果子吃,又讓人端水,讓原隨洗去頭臉塵土,換了身衣服。

忙亂半晌,四人才又重新入座,公孫儒抱拳道:“小徒玩劣,冒犯虎威,梁門主莫怪。”

梁子都微笑道:“公孫兄多心了,童言無忌,他才多大的孩子,說什麽都中聽。”

馬如龍卻道:“未必。”

梁子都三人均愕然,公孫儒以為他有見責之意,惶恐起來,馬如龍道:“朱三臉皮厚如城牆,卻被小君罵的無地縫可入,梁門主此話,他肯定不讚同。”

三人都笑了,馬如龍環視左右,問道:“梁門主,有酒嗎?”

梁子都立呼上酒,須臾一名弟子捧來一壇惠泉燒酒,另一名弟子捧著一疊大碗。

馬如龍在桌上擺好六個大碗,親手一一斟滿,梁子都三人不明其意,但見他神色肅然,也都起身肅立,馬如龍端起一碗酒,對公孫儒道:

“本應先敬公孫前輩,但今天有兩人已為我而亡,死者為大,先敬他們了。”

公孫儒肅然起敬,知道他說的是黑手和肥屠,梁子都和原隨也隻好肅穆相陪,原隨和這二人交情也頗泛泛,但馬如龍此舉卻令他們感動。

馬如龍把兩碗酒澆在地上,又端起一碗酒,道:“公孫前輩,原兄,這一碗敬兩位,在下尚不知兩位因何冒險助我,但此情在下定當銘感終身。”

公孫儒眼圈兒紅紅的,惶恐道:“馬公子,這話絕不敢當,在下是想為馬公子稍盡綿力,忙沒幫上反倒添亂。

“反勞馬公子和梁門主冒險犯難,把我等從虎口中救出,若說感恩的話該是我們。”

梁子都心中恨恨道:“這話倒還有點良心,你來助拳卻帶個恁大點的孩子,你是助拳還是遊山玩水?幫不上忙反倒添亂。”

好不容易得到一個捕殺朱三及其手下的機會,隻因要保護小君,不得不忍痛放棄,否則即便殺不了朱三樂廣,他手下的人也剩不下幾個。

這當然全憑馬如龍露麵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他和門下子弟才得以順利潛入,是以當他看到馬如龍放棄的手勢,也隻好從命,但一想到心裏就堵得慌,隻是忝為主人,不得不盡待客之道,表麵上還是禮數周到。

馬如龍笑道:“這是兩回事,出多少力與情意無關,在下先幹為敬。”他端碗就唇,一口喝幹,依足晚輩敬長輩的禮數。

公孫儒和原隨也隻好喝了,原隨喝完後,悶聲道:“馬公子,你救了原某的命,以後若有差遣,火裏海裏隻消言語一聲。”

梁子都也把酒喝幹,笑道:“大家也無須客套,馬大俠以後就是我們大家的首領了,就算沒受過他的恩,也當受他差遣。”

公孫儒豎指讚道:“這話說的是,馬大俠,我敬你一碗。”

他聽梁子都有意把馬如龍提至武林首領的高度,恍然領悟他稱馬大俠而不稱馬公子的道理,急忙改口。

眾人喝了幾輪見麵禮數酒,梁子都便命人整治筵席,為公孫儒三人接風洗塵,兼且慶功,這一次雖未有大斬獲,但在重圍之中救出三人,且使朱三顏麵掃地,雲行無影門下的人均是喜氣洋洋,渾然忘了依舊身處重圍之中。

“主子,您處置我吧。”

朱三垂手低頭,誠惶誠恐,樂廣在旁也躬身道:“主子,這事兒奴才也有份兒。”

許士傑靠在短榻上,笑吟吟地看著兩人,“又讓馬如龍耍了?這也算不上丟臉的事,也是我大意了,沒跟著去,他雖厲害,也還隻配於無佛處稱尊。”

樂廣笑道:“那是當然,主子若現身,惶恐逃竄的就是他了。”

許士傑擺擺手:“你們辛苦了,坐下說話,傳我的話,回來的弟兄好好犒賞,死難的弟兄厚禮安葬,家人賜恤從厚。”

一名侍衛應聲出去宣示,外庭裏立時笑語喧嘩,朱三正襟危坐,雖如釋重負,卻不明白主子又遇到何等喜事,如此豁達。

許士傑端起金杯,淺飲一口酒,皺眉道:“雲行無影門有二十年不出江湖了,怎地和馬如龍攪在一塊了?”

樂廣笑道:“主子,當然還是因為梁子都他爺爺那檔子事。”許士傑被他一語點醒,“哦”了一聲,朱三好奇道:“是怎麽一檔子事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