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酒館門口的兩人此時才衝過來,一人揮劍斬下黑手的右手,冷笑道:“黑手,總堂主要你這隻黑手,你在地下莫怪我歹毒。”

那四人各自收劍,黑手的屍體轟然墜在地上,揚起一股塵埃,其中一人笑道:

“這廝瘦骨嶙峋,熬不出油來,留著給野狗享用吧。”

另一人歎道:“今年冬天,城裏的野狗不會挨餓了,保管天天都能吃到人肉大餐。”

斬斷黑手右手的那人喝道:

“廢什麽話,總堂主還等著拿這隻黑手祭奠死難的兄弟呢,收兵。”

他從黑手衣服上切下一塊布,包好那隻斷得整整齊齊的手,六人還劍入鞘,猶不忘整整衣襟,若無其事,揚長而去。

“你們就在旁邊看著?”

梁子都靜靜聽完弟子的匯報後,反問一句,他語氣雖平淡,站在他麵前的四名弟子卻聽出那平淡下麵的火氣,這種平淡就是火山爆發的前兆,他們麵麵相覷,不知自己錯在哪裏。

一人囁嚅道:“門主,肥屠不知害死多少無辜的孩子,黑手也不是什麽好人,他們狗咬狗,就讓他們咬去唄,咱們插手幫誰啊?”

“糊塗!”梁子都一怒便欲拍案,看見左首坐著的馬如龍,猛然醒悟這是對他的不敬,手又慢慢收回,“幫誰難道在你們眼中,朱三那夥人比肥屠黑手要好些、你們都辨不清該幫誰,該殺誰了?”

那人自恃平素受門主寵愛,大著膽道:“都該殺,不過依弟子看來,肥屠委實比朱三那夥人更可惡,若叫弟子先遇見他,也決不會放過他。”

梁子都氣消了些,若論可恨,肥屠當屬武林頭號,他雖說綁架的都是貪官富商的子弟,但殘害人質的行為卻為天下人所不恥,梁子都上次遇見他時,若不是他和黑手正幫馬如龍對付朱三,他也早下手了,他隻是不明白肥屠黑手與馬如龍的關係,但顯然這兩人也是在幫馬如龍做事,自己門下人見死不救,與馬如龍臉麵上未免不好看。

馬如龍歎道:“成事不說,梁門主,你也無需著惱。”他其實既不明白這兩人為何幫自己,更不希望他們攪和進來,但對二人的慘死還是愧疚在心。

梁子都點點頭,卻又著惱道:

“他們既都該死,朱三的手下殺了肥屠殺手後,你們為何不把他們做了?”

那名弟子笑道:“門主,您告訴過我們,隻揀有暴雨梨花針的人殺,他們身上都沒有啊。”

梁子都氣得笑了起來,對馬如龍道:“馬大俠,您莫見笑,在下無能,教出了一群蠢才。”

馬如龍也忍笑道:“梁門主,這正說明您教徒有方,門規森嚴,令行禁止嘛。”

梁子都又對弟子冷笑道:“假如朱三的手下都不帶暴雨梨花針了,你們就一不殺,等著他們來殺你們?”

四名弟子都愧疚地垂頭不語,心裏卻還認為自己沒錯,隻是不敢出言爭辯了。

馬如龍正色道:“梁門主,您的指令沒錯,貴門弟兄還當按令行事,這四位兄弟做得不錯,朱三他們非但沒走,反而像蜘蛛一樣。

“在城裏織起一張張網,等我們誤入其中即行獵殺,這四名兄弟若真從後掩襲,亦必遭獵殺無疑,他們恐怕也回不到這裏。”

子都狐疑道:“朱三……”

馬如龍道:“朱三是沒恁深的心機,但現今居中指揮的是他的主子,此人有多可怕,隨便你怎樣想都不過分,所以我們無論怎樣小心也不為過。”

梁子都道:“那為何他們放走一人,豈不是力有不足?”說到這裏,他猛然站起,驚道:“那人上當了……。”

馬如龍接口道:“對,那人是有意被放走的,好循蹤找到他的老巢,朱三他們一定認為那人是和我在一起的,他們想找到我。”

梁子都悚然道:“那他們……”

先前爭辯的弟子抬頭昂然道:“門主放心,弟子們沒恁地蠢,我們是按您的指令,幾人前行,幾人斷後,逐次返回,絕無可能被人追蹤。”

梁子都點點頭,在追蹤與反追蹤上,雲行無影門獨步天下,無人可比,弟子們武功雖無濟大用,這點上還是信得過的。

馬如龍也站起身,問道:“那個臉上有刀疤的人逃走後,你們有沒有人跟著他?”

那名弟子臉一紅,看看梁子都,梁子都喝道:“馬大俠問你話,老實說。”

那名弟子點點頭,暗中跟蹤自己一方的人畢竟不是件光彩的事

馬如龍拍拍他肩膀:“好兄弟,謝謝你。你們不愧是梁門主的好門生,這些事你們做的妙極了。”

那名弟子得意地看看梁子都,梁子都虎著臉,心中卻也頗為自豪。

馬如龍又道:“兄弟,還得麻煩你們,和追蹤的那些兄弟聯係上。”

梁子都道:“馬大俠,您是要……”

馬如龍冷笑道:“他們織網獵殺我們,我們就把這些蜘蛛連帶那些破網一起收了。”

梁子都道:“好,看看究竟是誰在獵殺誰。”

兩人相視片刻,各出一掌相擊。

“這就是肥屠吧,真夠肥的,樂老,您說夠做多少根蠟燭?”

朱三看著昏迷不醒的肥屠,喜上眉梢,連屬下呈上的那隻斷手都屑然不顧,絕少有人知道,許士傑寢宮中點的粗如兒臂的蠟燭真是用人的脂膏加蠟加龍涎香製成的,據說有壯陽助欲之效,勝過最好的**。

樂廣笑了笑,抓肥屠當然不隻是用來做蠟燭,那隻是廢物利用,要的是他的口供。

把肥屠用冷水潑醒後,兩人聯手刑訊,不到一刻鍾,肥屠便全招了。

樂廣是刑堂長老,折磨犯人的法子堪為來俊臣這些酷吏之師,肥屠本隻剩下半條命,樂廣給他上了手段後,這半條命也沒了,全憑樂廣用真氣吊住他的最後一口氣,話說完後,樂廣手一離,他便魂赴幽冥了,剩下的軀體也隻有一項用途了。

“公孫儒,我早該想到你,隻是你為何與我作對?”朱三咬牙切齒地道,心裏卻還不能明白這是怎麽一檔子事。

樂廣笑道:“肥屠都不知道,我們當然更猜不出了。公孫儒和我們作對必有緣由,絕對不會是吃飽了撐的,抓他來一問便知。”想到公孫儒,他不禁又手癢難熬,弄個半死不活的肥屠實在不夠過癮。

朱三沉吟道:“馬如龍既不在那裏,我看就不必驚動主子了,我帶幾個人把公孫儒那家夥抓來便是。”

這兩天許士傑隻和花千顏待在一處,他們等閑也見不到,似乎是要專心

調教弟子了,兩人嘴上雖不敢說,心裏卻猜到:

主子是不是又要收個妃子了?為這點小事去打擾他,恐怕又要觸黴頭。

樂廣點點頭,那位刀疤臉叫原隨,綽號刀煞。他父親出身山西原氏望族,因是庶生,不堪嫡生兄弟的淩辱,逃出家門,在江湖闖蕩。

後來與四名盟弟呼嘯往來於太行山脈,人稱太行五刀,太行五刀非俠非盜,卻三道通吃,黑道綠林道若想在太行地麵作案,就得先送上一份厚禮,鏢車若從此過,也要先送上買路錢,連官兵押送餉銀也會給他們留下一鞘子白銀,回去後列為損耗,不守規矩的就會憑空從地麵上消失,永無蹤影。

後來太行五刀被仇家追殺,無一逃脫,原隨卻被公孫儒從刀下救出,送還原氏家族,長大後依舊好勇鬥狠,專找使刀的比武,非打得對方棄刀認輸不可,是以人稱刀煞,刀客之煞星也。

他臉上那道刀疤便是十七歲時與人決鬥留下的,因麵相凶惡再加不修邊幅,才二十六歲的他看上去好像四十開外。

公孫儒的來頭比較大了,公孫家族在前朝本是曆代顯宦,家世鼎盛,鼎革之後,公孫家族不願在異朝為官,棄文習武,代代卻依然秉承家傳儒學,以儒雅著稱武林。

公孫儒的祖父更有“武林孔子”之目,為人所欽服如是,公孫家族在武林中與魯家、墨家並稱三大家族,聲望遠在唐門、霹靂堂之上,後來唐門、霹靂堂實力漸大,隱然已有淩而駕之之勢,人們便合稱為五大家族,卻不敢排定其座次。

朱三心中除對霹靂堂、墨家稍存顧忌外,對其餘三大家族早不放在眼裏,平時還愁找不著下手的理由,對方既先挑釁,就順手把他收拾了,他出去挑了兩名分堂主,三十二名弟兄,對付公孫儒和原隨已是殺雞用牛刀了。

兩名分堂主各領十六人排成兩列,肅立庭院中,朱三巡視一周,然後宣布他臨時腹擬的圍捕計劃,兩名分堂主隨他入內捉人,一人對付原隨,一人觀敵掠陣,其餘人分布外圍,既防裏麵人逃逸,又防外麵有同黨增援,他則親自料理公孫儒。

眾人齊聲喝喏,朱三滿意地看看這些精龍活虎般的屬下,在他心裏,公孫儒和原隨已經捏在他手心裏了。

他正要帶眾出發,樂廣又從裏麵跑出來,分堂主以下忙躬身施禮,朱三微怔道:

“樂老,還有什麽吩咐的?”

樂廣道:“主子知道了,把咱家叫進去問過後,讓咱家與你同去,還讓你所帶些兄弟,主子說了,獅子搏象用全力,搏兔亦需用全力,寧謹慎過度毋大意輕敵。”

朱三微躬著身聽完他轉述的話,也高唱聲喏,這才抬起頭笑道:

“樂老,您看我列的陣容夠強大的吧?”

樂廣看看兩邊,失笑道:“足夠,足夠。”

朱三附在他耳邊道:“您是不是怕我把那兩個家夥弄殘了,回來不好玩兒了,才主動請纓的?”

樂廣拍他一掌:“你個鬼精靈,還有沒有你猜不到的事呀?”

朱三笑道:“多了,馬如龍藏在哪兒我就不知道。”

既已從肥屠口中知道公孫儒的住處,也不必等候跟蹤的弟子回報了,三十六人一出院門便分成數隊,從不同的方向向目的地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