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自己新創的這招劍法很是得意。

這招劍法已融合進一套極上乘的內功心法和身法步法,若練到火候,足以媲美世上任何一套一流劍法,而其出奇製勝的特點又是別家劍法所無,當然也隻有三娘子才有稟賦修習,別人若想修習非先練上十年的瑜伽功不可。

這招劍法還有一個特點,內功修習完全憑藉身法步法來完成,無需打坐入定,這就避免了上乘內功中無明師在旁護法而走火入魔的流弊。

他用稻草紮了十幾個草人,豎在院子裏,讓三娘子練習遊走出劍,然後自己回到屋裏調息入定。

功行九周天後,他心境空明,和那位他以為是風婆婆的奇人交手的過程便清晰重現。在入定中,這段為時甚短卻風狂雨驟的過程被拉長了,對手的招式清晰可辨,他自己的招式更無需說。

這是他出道以來第一場真正的高手對決,也是他第一次真正經受的考驗,對他而言也是最為難得的實戰經驗。

一名武者不經曆多次實戰並累積足夠的經驗,是絕不可能成為真正的高手,而花容這種奇人為對手又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入定中雖無喜怒哀樂諸般情感,但對事物的識別判斷能力卻大為增強。

花容所使出的招式涵蓋二十多家一流門派的武功,而且盡皆是各派秘而不傳的殺招絕招。

這一點不足為奇,三十年前,這些殺招在兩百多名受害者身上分別顯現出來,而一個天才人物假如機緣巧合,習會幾十家門派的武功亦非難事,尤其是內力超凡入聖的絕頂高手,見到一門武功,稍加揣摩即可習成。

馬如龍並不是這種天才人物,但他師傅是,他也被灌鴨似地學會了幾十門武功。

他當時並不明白為甚要旁涉多門,因為他離本門武功大成的境界還差著十萬八千裏。

他師傅卻告訴他,假如你先知道別人要怎樣打你,你就不會挨打了。

現今他終於領悟師傅的先知之明了,因為他當時不僅學會了這幾十門武功,更學會了相應的克製招法,而他在花容鬼魅般飄忽、雷霆般猛烈的攻擊中得以屹立不倒,隻因他使出了每一招專門克製對手的招法。

隻因當時情勢太過凶險,花容出手又太快,他連自己究竟是怎樣出手的也沒弄明白,純係身體受花容招法的刺激而自動反擊。

正如一塊石頭飛來,眼睛會自動閉上一樣,若等看清那塊石頭,眼睛可能永遠閉不上了。

花容的一百零四招清晰完美地一一重現出來,到最後馬如龍卻一驚出定。

他唬了一跳,滿頭都是汗水。

在入定中受到驚嚇是很危險的,常常會因此走火入魔。他震懾元神,重新功行八脈,細查身體內每一條經脈髒絡,還好並無受傷跡象。

他不敢馬上回想入定中得到的景象,站起身像熊一般在屋中緩慢走著,消散體內可能存在的滯氣。

走了八圈,丹田內息如無風的江麵一般澄淨,心頭一片清涼,而周身內外每一處均如成熟的麥粒般飽脹開來,元氣充盈,身體輕盈,直欲離地飛去。他這才放下心來,收功站立,微微籲出一口氣。

窗外三娘子依

然在和那些稻草人大戰不休,十幾個草人都已散了架了,馬如龍臉上露出讚賞之色,她雖沒有“婉若遊龍”的身法、“翩若驚鴻”的速度,卻也已經章法謹嚴,有聲有色了。

他走出去笑道:“歇歇吧,飯是一口口吃的,功夫也得一天天練。”

三娘子正練到興頭上,見他出來,轉身一劍刺來,笑道:

“師傅,看劍。”

馬如龍雙手一合,夾住劍刃,臉上卻笑容盡斂,沉吟不語。

“怎麽了?你怪我向你出手?我……”三娘子唬得臉都黃了,眼珠在眼眶裏直打轉兒。

馬如龍忙笑道:“你別多心,不經我師傅恩準,我是不許收弟子的,所以你千萬不能叫我師傅,這會害我觸犯門規。”

三娘子立時釋然,轉泣為喜,她一入兩儀堂就被灌輸門規大於王法,王法如網、門規如天。

她歉意一笑道:“對不起,我不知道,那你傳我武功不會害你觸犯門規嗎?”

馬如龍道:“這倒不會,我教你的劍法是我自己想出來的,不是我師傅教我的。”

“可是你教我武功,就是我的師傅啊。”三娘子實心眼兒,一時轉不過這個彎兒。

馬如龍皺了皺眉:“是也好,不是也好,你隻別叫我師傅就成。”

在他耐心點撥下,她總算轉過彎兒來了。

她歡顏笑道:“好吧,不叫你師傅,那叫你……哥。”

馬如龍心頭一蕩,她的聲音好像撥動了他的心弦,令他心旌搖蕩。

他更不敢對視她那充滿深情的仰望。

“來吧,我再告訴你應該領悟的竅要。”他吸一口氣,鎮住心神,然後揮劍慢慢刺出,口中講解著訣要。

在他講解示範下,三娘子領悟得很快,她依法施為,一頓飯工夫後,這招劍法雛形已成,差的就是火候了。

“很好,很好。”馬如龍得意洋洋,比他自己的武功又有了突飛猛進更為興奮。

“你累了吧?累了就休息一下。”

三娘子笑道:“不累,說也奇怪,剛開始練時,累得很,可是越練越有力氣,也許是因為這是你教我的吧。”

她側著臉向他一瞥,眼神中已不是春天般的柔情,而是酷夏的火熱了。

馬如龍這次沒有回避,而是以平靜的目光接住了,心中也未起波瀾。

他知道她越練越有力氣是因為那套上乘內功心法的作用。

他心中驀然一動,在入定中令他一驚出定的場麵,毫無朕兆地浮現在心中,那是花容擊出最後一招,然後帶著驚愕幾近痛苦的神情向後退去的一幕。

令他受到驚嚇的不是這個,而是在她退後的一刹那,他竟然能看清她身體裏的經脈髒絡,而且十幾個地方均破裂出血,在體內綻放出一朵朵血花。

他搖搖頭,想驅走腦中這幅怪異的景象,入定中經常出現各種幻覺,最常出現的就是各種鬼魂,或其他妖異的物事,佛家謂之“魔障”但他心裏有個聲音告訴他:

風婆婆死了。

他一時間竟感到些微的悵惘。

屋裏的天花板和牆壁上都是噴濺的血跡,花容的衣

服上更是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朱三黯然失色,他不知道她怎會狂噴鮮血而亡、即使受了敵手重創,也不會噴出如此多的血。

花千顏一看到那些血,立時昏厥過去。

一路上她咬定是自己出屋後,朱三不知和師傅說些什麽,把師傅活活氣死了。

朱三怎樣解釋她也不肯聽,口口聲聲讓他抵命,若非兩名屬下死死拉住她,她真能把他活活吃了。

朱三命人把花千顏抬到別的房間去,和樂廣一起勘查花容的死因。

兩人花了一個時辰才最後斷定:她是因和馬如龍交手,耗損內力過巨,又誘發多年前所受的十多處舊傷複發。

她以殘餘的內力壓住這些創傷,才能不漏聲色全身而退,但在運功療傷時,她耗盡了內力,而創傷並未愈合,反而因無內力的壓製一齊迸發,在體內造成井噴似的現象。

看到她死的如此慘,兩人複想到自己還疑心她沒有盡全力,心中均感負疚良深。

現今才知道,她之所以隻使出一百零四招,是因為她根本不可能使出第一百零五招了。

樂廣比朱三更了解她的底細,知道她那妖魅般的身法、快如閃電的出手是修習一種特異的內功心法而成,功效固然驚人,對自己身體的傷害也不小,與崆峒派的“七傷拳”頗相仿佛。

這十幾處舊創就是在三十年前十幾次生死血拚中留下的。

“殺敵一千,自傷八百”就是這種內功心法的名目。

“隻出手一百零四招,內力怎會耗損如此之巨?”朱三納悶地問。

樂廣歎道:“花大姐出手就是這樣,別人使出一招時她能使出四招,但如此打法內力消耗的速度就不僅是一般打法的四倍,而是四十倍。”

人已死,他也忘了適才對她的忌恨,反而充滿敬仰之情。

“四十倍?”朱三在心裏盤算著,那就是以正常的速度打出四千招所消耗的內力,如此算來,她內力之雄厚已近不可思議之境地。

“此事得立即上報總堂。”樂廣沉吟道,“原來還指望她能幫咱們除掉馬如龍,不意花大姐也栽在那小子手上。

“那小子簡直成了高手的克星,淩峰、金頂上人,這又添上花大姐。”

“絕頂高手是這些,一般的高手他殺得更多。”朱三提醒一句,並且認為沒必要重提五毒教的事,還有他那一個分堂的一半人馬。

“不過他現在也好不到那裏去,隻是咱們得盡快找到他。”

他把花容最後對他說的話說了一遍。

“是這樣。”樂廣眼中放光,好像發現了稀世珍寶,“朱堂主,你馬上把人散出去,咱家估計他絕對跑不出百裏開外,就在這方圓百裏內搜索,掘地三尺也得把他挖出來!”

朱三心中不悅,樂廣不過是位特使,並無指揮他的權力。不過他也沒表現出來,隻是點點頭,出去吩咐屬下。

不多時,幾十匹駿馬向四麵八方奔去,到了晚上,方圓百裏內許多小門派小幫會都行動起來,要找到帶著一位姑娘的馬如龍。

許多人不知道馬如龍是何方神聖,還以為自己是在查一樁拐帶案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