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旗花火箭在夜空中炸開,放射出璀璨的光芒,旗花變幻著圖案,在夜空中凝聚,久久不散。

其實並非新年,更非任何節慶,孤單單一枚旗花,雖然豔麗無比,卻益顯寂寞,然而所有看到這枚旗花的人,都明白它代表什麽:

那是絕望的求救信號。

一個人頭發披散著,身上的衣服也淩亂不堪,顯是為躲避攻擊,在地上翻滾所致,臉上身上也沾滿泥土,手執一對鴛鴦短刀,兀自苦苦支撐,在旗花的光亮中可以看出是個女人。

圍攻她的是四名男子,臉上都是凶悍的神情,看著圈中的女子,仿佛在看一個婉轉嬌啼於魔掌之中的獵物,四對凶悍的眼睛裏都漸漸燃燒起了**欲。

其中一人不懷好意地道:“三娘子,你還是放下刀吧,你的同門已被我們殺的一幹二淨。沒人來救你了。”

那女人已看出他眼中的**邪之意,呸了一口,可惜她口中早已幹得沒有唾液了,她也知道那人說的是實情,不會有同伴接應救助了,所有人都已死於亂刃之下,隻有她逃了出來,卻又被圍在這裏。

她放出那枚旗花火箭隻是想要擾亂對手的心理,尋個破綻,突出圍去。看來這法子並未奏效,她也就難逃一死了。

而今她心裏已徹底絕望,所想的隻是怎樣能拚個清白的死法,從這四人眼中可以看出,她就算死了,他們也未必會放過她。

那人被她呸的火冒三丈,長劍一挺便欲攻上,看到她手上那對雪亮的鴛鴦短刀,又改了主意,口中低喝一聲,四人又繞著三娘子走起圈子來。

三娘子的耳朵獵犬似的豎立起來,諦聽著四人發出的動靜,兩口短刀不斷變幻著方位,身體重心也不斷從一條腿移至另一條腿上,對應著不同的招式。

她的雙刀刀法原是從道家兩儀劍法化出來的,轉換為刀法,兩柄刀兼具陰陽、攻守、開闔諸般功效,便如兩人使一套刀法。

圍攻她的四人用的是四象劍陣。

太極、兩儀、三才、四象不過是順序有先後,並無境界高下之別,然而道家崇尚用劍,道家功夫除拳腳外,也以劍法為上,許多精微奇妙之意也隻有在劍上才能展現出來,轉化為刀法是便不免損失大半。

況且圍攻的四人一人隻需攻其一點,四人便是四個方位,而三娘子則需兼顧八方,這就是劍陣的先天優勢,雖然練武的人都號稱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但觀和聽是一回事,而要抵禦四麵八方一齊殺到的招法,就是另一回事了,這也是峨眉派七星劍陣,少林寺羅漢大陣無敵於天下的道理。

是以雙方一交手,三娘子便已屈居下風,天時地利盡失,人和也無從談起,隻有豁出一條命來拚。

她的地趟功夫比刀法更為精熟,那四人幾次合擊,均被她在地上疾滾翻騰,險險避過,幾個回合後,她也摸到了四象劍陣的一些門路,往往出其不意,突起反攻,倒令那四人險像還生,不得不加意防範,攻擊時也有些畏手畏腳,劍陣的威力也減少兩成。

是以雙方纏鬥了一個時辰,竟成相持不下的局麵,然而三娘子無法破圍而出,那四人依然穩操勝券,三娘子的支撐也隻是時間長短而已。

四人遊走不停,並不急於出招,這四人平日裏雖也是悍勇之徒,但此時魚已入網

,他們也不想拚命,他們此時心裏又多了番壞心思,要找機會製住三娘子,然後拖到前麵的森林裏好好**樂一番,這種先奸後殺的事他們幹得多了,先殺後奸的事也沒少幹。

三娘子微微闔上眼簾,以免被對手的快速遊走擾亂心智,前麵兩百步遠處便是森林,她隻差幾個起落便可逃進去,隻消一入森林,追兵便無奈她何了,她絕望地想著:

自己永遠到不了那裏了。

那四人愈走愈快,已看不出個數,仿佛是盤旋疾轉的一條黑帶,三娘子身體裏的每條弦都繃到了極點,兩柄短刀也愈來愈快地變換著方位,她隻能純取守勢,不敢搶先發動攻擊,劍陣一經發動,便首尾貫通,一氣嗬成,一點遭到攻擊,其他點便會自動反擊,製敵死命。

三娘子已在這點上吃夠了苦頭,倘若不是那四人劍陣火候尚嫌稚嫩,她的地趟功夫早已登堂入室,早就一命嗚呼了。

而當那四人發動攻擊時,卻是劍陣暫停的一瞬間,這並不是四象劍陣的缺陷,而是這四人功力欠缺所致,而這一瞬間,便是她反守為攻的唯一機會。

“錚”的一聲輕響,那時四人中為首一人發出的攻擊信號,隨即四道劍光刺向三娘子前胸、右臂、左腿和左肋,他們放棄了不易擊中的上盤,而專攻中下盤。

“錚錚”兩聲輕響,三娘子雙刀已架開刺向前胸和右臂的兩劍。身體貼地疾滾,避開刺向左腿和左肋的兩劍,同時雙刀舞動,罩住自己頭頸胸腹,兩腳分踢兩名對手。

她這幾招使得極險,刺向她左邊的兩劍隻是瞬間之失沒刺中她,卻緊貼著她的肋部和小腿穿過,鋒利的劍刃在她身上刺破兩道口子,鮮血涔涔流出,她踢出的兩腳卻走了空。

兩腳一走空,她登知不妙,借助兩腳擺蕩的力道,身子再度疾滾,可惜已晚了一刹那,那四人劍陣練得不夠純熟,臨敵經驗卻極豐富,三娘子這一招已使過一次了,他們也早已有了應對之策,先前發動的攻擊正是逼她使出這一招來。

四柄劍如影隨形,已鎖定三娘子四肢要害,她二次疾滾過後,四柄利劍已當空刺下。

她此時身形力道均已使至極致,無力再變,恰好是四肢攤開橫躺地上,仿佛為了迎湊對手的招式一樣,眼見四柄利劍要把她釘在地上,她閉上了眼睛,也明白等待著她的是怎樣悲慘的命運,嚼舌自盡也無法避過。

四人正喜得手,不禁發出一聲狂叫,然而劍刺下去卻覺得不對,定睛一看,劍底遊魂已消失不見,四柄劍卻深深刺入地裏,他們用力過猛,劍已彎成弓形。

三娘子正欲嚼舌自盡,忽感兩腳一輕,身子已貼地滑出,便如躺在光滑的冰麵斜坡上一樣,睜眼看時,麵前是一張年輕俊朗的麵孔。

“你受傷了。”那人憐惜地說,扶她坐起來,撕破她左肋的衣服,便像大夫似的為她敷藥包紮,手法純熟老練。

三娘子有些害羞地扭扭身子,本想推開他碰到自己皮膚的手,但看到那人微笑的眼神,就仿佛看到了自己最親近的人,心中湧起一股熱流,知道自己得救了,這一刻,她全然忘記了身後還有四個凶神惡煞。

那四人愣怔怔地看著幾尺遠處的景象,還是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怎會有人在一瞬間把一個大活人從他們劍尖下拖走?而他們竟爾毫無所覺,

毫無所見?不可能。

他們又揉揉眼睛,幾疑身在夢中。

那人麻手利腳地把傷口包紮好,這才回過神對那四人道:

“你們這幾人怎麽搞的,比武過招講究個點到為止,怎麽把人刺傷了?

“還險些弄出人命來,可見學藝不精,要不要我點撥你們幾招”

四人憬悟過來,為首那人險些氣炸了肺,跳腳吼罵道:

“哪裏鑽出來的野小子,跑到老子頭上撒野火來了,你活膩了怎地?”

他旁邊的一人卻搞清點兒狀況了,來人既能把人從他們四人的劍下救走,武功也許比他們還高,忙換副笑臉道:

“兄弟,你可能有所不知,我們不是比武過招兒玩,是在辦正經事,你若是看上了這妮子,就閃到一旁,等我們製住了她,快活夠了,她就是你的了。”

那人臉上掠過一絲難以覺察的殺機,冷笑道:

“打劫**,這就是你們要辦的正經事兒?”

為首那人吼道:“少跟他廢話,兄弟們並肩子上,把他也當兔爺一起辦了。”長劍一挺,便撲了過來。

他還沒踏出兩步,忽感胸口一痛,整個人被股大力撞了回去,他低頭一看,卻嚇得肝膽俱裂,一柄短刀正直貫自己心窩,正是那對鴛鴦刀中的一把,這也是他最後的清醒意識,隨後仰身倒地,硬挺挺死去了。

另外三人算是徹底明白狀況了,登時汗如雨下,想逃卻又不敢逃,一人躬身抱拳,哆哆嗦嗦道:

“請……請教閣下尊名?”

那人恍若未聞,俯身對正看得目瞪口呆的三娘子道:

“借用你的刀,沒先和你說一聲,莫怪。”

三娘子看得心花怒放,把另一柄刀也塞到他手裏,連哭帶笑道:

“殺,你再用這把刀殺,把他們全殺光,為我師傅,為我同門兄弟姐妹報仇!”

她的音調越來越高,到最後已是聲嘶力竭了。

那人詫異失聲:“你師傅,你同門兄弟姐妹?”

三娘子泣道:“都被他們殺害了,他們是些殺人魔鬼。”

說完,想到那些慘遭屠戮的同門,失聲痛哭起來,那人臉上肌肉可怕地扭曲著,兩指夾著那柄短刀,回身掃視著那三人。

武林中人雖然每日裏打打殺殺,其實有許多限製。

你可以打劫財物,但不能使用傷腎損陰絕人後嗣的招式。

你可以與一個門派鬥勇鬥狠,但隻要對方不是大奸巨惡,你就不能屠門滅戶。

諸如此類的很多,也是秉承先賢凡事不可做絕,處處留有餘地的良法美意,是以綠林道山殺人放火卻不犯色戒的強盜也會被人讚許為硬漢子,名門正派中的人倘若過了界,也同樣會遭人所不恥。

那人已從三娘子的刀法上看出她出自兩儀堂。

兩儀堂原是一位地趟拳名家李振堂所創,他不知從哪兒弄到一本兩儀刀法秘籍,又改習刀法,把刀法和拳法融為一爐,嫌地趟名字太土,便自立兩儀堂門戶。

當年兩儀堂也曾一度躍居武林中等門派之列,排名僅在華山之後,自他之後,兩儀堂卻是一代不如一代,而今傳到第三代上,僅僅掙紮著沒被逐出流外,在上中下三等九流門派中,浮沉於八流和九流之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