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幾處早鶯爭暖樹

對於韓震的私信,餘笙恭恭敬敬地請蕭寒代筆,回了一封聲情並茂,卻空洞無聊的感謝之詞。

什麽“一身榮耀全賴皇恩”,什麽“僥天之幸何再敢貪天之功”,什麽“上至陛下下至袞袞諸公皆具慧眼”,什麽“山野之人羞慚無地”,之類的。

而餘綻的婚事,則隻字不提。

若一定說有關,隻是中間虛虛一點“家中猶在守孝,聖旨未至,不敢胡言亂語”。

想必這句話已經算是婉拒了吧?

蕭寒笑容可掬,讓他不要擔心這個:“舍弟也要去京城讀書,到時候還要請餘副監多多照應。

“舍弟雖然不會與韓大將軍多加走動,但他十一二歲的年紀,多多地去慈安宮給太後娘娘問安,還是分內的。”

餘笙聽得臉色數變。

“小娘子,餘副監為什麽不高興?”阿鏑想不明白,茫然,“進了京,他去他的軍器監,小公子自然是去國子監。這不是八竿子打不著麽?小公子又礙不著他……”

餘綻笑得倒在**直咳嗽:“你個傻妞……”

“原本餘副監求的就是跟蕭家八竿子打不著,最好一輩子別再有牽扯。

“可是如今小公子不僅要跟餘家一同上京,而且還明白告訴了他,日後必會得了太後娘娘的歡心……”

金二隻好給阿鏑解釋。

阿鏑卻又聽不明白,插嘴問道:“小公子為什麽必定會得了太後娘娘的歡心?”

金二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歎氣搖頭:

“幽州是軍事重鎮,是朝廷和北狄之間的第一道戰壕。小公子板上釘釘是下一任幽州節度使。就憑這個,皇家必定要對小公子各種施恩。

“若是小公子再表現出來跟韓大將軍不合,反而與太後娘娘親近,你說陛下得有多高興?

“何況小公子的確粉妝玉琢,生得極好。太後娘娘乃是繼後,聽說除了一位體弱多病、從未出現在人前的長公主外,並無所出。

“若是小公子嘴巴再甜些,她老人家又怎麽會不喜歡這樣的玉娃娃?”

阿鏑悟了過來,不好意思地笑,搓搓手:“對哦。那你接著說?”

“這還要說下去嗎?”金二苦笑一聲,看著阿鏑猛點頭,隻好續道:

“小公子得了太後的歡心,明裏暗裏、一硬一軟地跟韓大將軍對著幹,簡直就是必然的。

“到時候即便餘副監有心疏遠,但隻要小公子想要來看望四小娘子,難道他還敢把小公子拒之門外的?

“這畢竟他在幽州的舊主。他敢露出一個難看臉色,外頭一傳揚,他這過河拆橋、過牆抽梯的勢利小人的帽子,可就一輩子別想摘了。

“餘家不敢開罪韓大將軍,可偏偏又躲不開小公子,餘副監還滿心往上巴結,你說他鬱悶不鬱悶?生氣不生氣?”

餘綻笑眯眯地看著阿鏑,指著金二道:“聽見了?拜師吧!”

阿鏑衝著金二做個鬼臉:“我去給小娘子弄些點心來!”

轉身跑了。

金二看著她的背影,不由愁眉:“這丫頭雖然打探消息是個好手,卻實在不聰明。

“日後若是分不清哪個消息有用,哪個消息沒用,小娘子豈不要受害?

“等小娘子去了京城,還是琢磨著買個聰明伶俐的小丫頭,自己從頭**罷?”

餘綻莞爾:“你說的也有道理。不是說你先出發?那你去了,幫我留意吧。若有好的,你手裏的錢也夠買兩個的了。”

金二連連點頭,笑道:“小人終於算是領了個差事了。心裏這才踏實些。”

“你想要差事?那容易啊!你等著我給你個名單。”

餘綻哈哈地笑,忙起身拈了筆,不假思索地列了個單子:“這些人,你都留意著。若是有什麽稀奇古怪的消息,你就記下來。若是有人落難了,或者特別得意了。你也記下來。”

金二接過名單,吃了一驚:“這不是……”

“噓。”

餘綻豎指於唇,緩緩搖頭,“這個單子,除了你自己,誰也不能給看。”

金二的臉騰地漲得通紅,咬著牙狠狠地點了點頭。然後認真仔細地從頭看到尾。閉上眼。過了數息睜開,再從頭看到尾。

一聲不吭,直接把那張紙扔進了火盆。

餘綻看得目瞪口呆:“你,你全記住了?!”

金二肯定地一點頭:“記住了。小娘子放心。這些名字就在小人腦袋裏。憑他是誰,天王老子也別想掏出去!”

信誓旦旦,鏗鏘有力。

就連走出去時的氣勢,都與往日裏截然不同。

餘綻看著他的背影失笑。

怎麽?這世上還有這麽喜歡做事、怕閑著的人呢?

“那當然了啊!我們這些人,隻有主子看不上的時候,才不派差事呢!若果然到了主子沒差事可派,自己卻又不知道做什麽才對的時候,那就可怕了……”

阿鏑也發愁,托著腮幫子極度沮喪。

“小娘子,我現在就覺得自己特別沒用。

“論機靈權變,我比阿回差遠了。

“論功夫拳腳,小娘子綁住半邊身子都能打得我滿地找牙。

“我又不像錘子似的連身契都在餘家……

“若是有朝一日小娘子連消息都用不著我去打探了,大概我就該被您扔掉了……”

餘綻看了她一眼,丟了一句“吃飽了撐的胡思亂想”,就打著嗬欠回**去繼續睡午覺了。

又過了數日。

餘笙的正式調令終於下來了。

“從天寒地凍等到了春暖花開。吏部和兵部這個磨蹭勁兒啊,唉!”

餘綻坐在蕭寒的書房裏,比餘笙先看見調令,一邊拿在手裏把玩,一邊似有似無地抱怨京城的辦事效率。

“如今領著兵部尚書的是韓大將軍。你家又不肯答應他的提親,他雖然先前提議,可還是想要卡上一卡。

“何況吏部在曹相手裏,一向最講究規矩。餘副監這種調任,應該屬於特事特辦。吏部是最看不慣這種事情的。他們自然也要卡上一卡。

“兩邊都不想辦,事情還怎麽會快得了?”

蕭寒含笑解釋了兩句,然後認真問她:

“入京前,你要不要去東寧關拜祭令堂?令尊呢?他要不要去?”

餘綻沉默了下去。

是。

東寧關除了有白氏的墳墓,還有夜平的衣冠塚。

她是應該去一趟。

“我回去問問。若是他們不去,我就自己去一趟。”

“我和小三十六陪你去吧?”

蕭寒就像是在說“不如你給我把個脈”一樣,理所應當,自自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