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0章 隻倚精忠不要兵

日頭偏西時,大軍開始紮營。

新豐一臉無奈地跟在一員參將身後,跑到大軍的最前頭來尋南沉。

看著他的表情,南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新豐心下微鬆,便索性抱怨了出來:“大長公主,您可是已經接了帥印的。哪有您這麽由著性子亂跑的?聽說您繞到前頭去,大將軍和公子的魂兒差點嚇沒了,就怕您直接跑去叫陣單挑呢!”

“啊喲!說得好像你們公子自己多聽話多規矩一樣。我上一次開方還是去年,他後來可有按時吃藥?這都多久沒複診了,難道他竟全好了不成?”

南沉嗬嗬地笑著,跟新豐打著趣,點頭衝那參將微笑一笑,慢慢地信馬由韁一般,往中軍走去。

前軍的眾人還不曾聽說她來的消息,見明明白白一個小娘子進了軍營,都睜大了眼睛好奇地看。

有那膽大的,便拽了那幾個護衛中的熟人問端的。護衛們開開心心地說了實話。

消息幾乎是瞬間便在前軍炸開,直腸子的軍漢們哇呀呀地怪叫著都湧過來看大夏絕無僅有的“鎮國大長公主”到底長啥樣。

南沉笑彎了腰,大大方方地衝著他們揮手。

眾人頓時一陣歡呼!

雷動的喊叫和大笑聲傳進了中軍帳。

蕭寒淡淡地看向有些呆滯的童傑,輕聲道:“你聽見了?她並不是毫無心機的人。昨夜入營,先見了金二,然後一路走過來,後軍便都知道大長公主駕到,奉旨督軍。

“今天好好地追上來,跟你交接了軍務、見了眾將軍,這才是正途。可是呢,她偏要繞到前頭去,紮下了營,她便從前軍再走一趟。現在,全軍上下,隻怕已經沒一個人不知道她離珠大長公主已經到了軍中了。”

童傑默然。

“她不是壞人,多數時候,她甚至是一個善良心軟的小娘子。然,一旦涉及南氏天下,她便立即成為一個最老辣無情的皇室中人。”蕭寒端坐在軟榻上,垂眉飲茶。

童傑沉默地坐下,雙手扶著桌案,半晌,方低低問道:“她本姓不是餘麽?”

姓餘啊……

那仿佛已經是上輩的事了……

蕭寒心頭驀然浮現那個為了救鍾幻而如大鵬展翅一般的身影,那個在鎮北軍校場上紅衣黑褲長發飄揚的身影,那個一身素服為白氏戴孝的身影……

他心裏忽然不確定了。

或者也許,當年,鍾幻命人去徹查南沉的身世,查來查去查到一個大夏太宗遺珠,是真的?

不然,以南家的秉性,又怎麽可能真的把她的名字加到南氏的宗譜上?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們之間,是不是還有一絲和平相處的可能性呢……

蕭寒的思緒越飄越遠。

半天沒聽到回音,童傑抬起頭來看向蕭寒。

麵前一向智珠在握的溫潤男子,麵上顯出不可抑製的猶豫,精神恍惚。

童傑沒有做聲。

他相信,任何人,隻要想到目下才二十歲的鎮國大長公主,都會為她這傳奇般的二十年人生而神思迷離、心生感慨。

隻是……

一個曾經的峘族後人,究竟是為了什麽,會對南氏忠心若此,甚至到了願意改變自己本性的地步?

還是,她原本就是那樣的本性……

不,不可能。

一個小小的軍器所主事的二房女兒,甚至險些被長房庶出堂姐燒死,從而被一家子長輩逼得背井離鄉、遠走江湖近十年。

這樣的一個小小娘子,沒有人傳授、沒有環境熏染、沒有日日夜夜的提防算計,怎麽可能練得出這般的心機城府?

所以,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呢?

童傑低著頭,百思不得其解。

“喲?你們倆這幹嘛呢?相麵啊?”爽朗的笑聲中,南沉大步流星走了進來,手裏的馬鞭先左右點一點二人,然後才隨手往後一丟,恰恰扔在了跟在身後的新豐的懷裏。

新豐嚇一跳,無可奈何地看向蕭寒,見他醒過神來衝著自己點了點頭,躬身退下。

“童將軍,你送來護衛我的那幾個不錯啊。那個隊正,叫什麽來著,哦,常安明,腦子清楚、條理明晰,剛才陪我走了幾招,功夫也沒挑。”南沉挺不客氣地坐在了正座上。

童傑笑了笑,點頭道:“常安明性子野,原本想讓他自領一軍。可他那莽到家的性子,才進南越邊境,就先跟自己的頂頭上司吵了一架。”

搖搖頭,歎道:“畢竟世居京城,世麵見得多,等閑人壓服不住他。可他又做不到獨領一軍,高不成低不就的,我真不知道該怎麽安置他。”

“那正好。給我吧。”南沉笑道,“升他個等,做個參將。專門跟著我。”

見童傑愕然點頭,笑著轉向蕭寒:“你就這麽公然坐在大帳裏,跟大將軍麵對著麵,上不上下不下、主不主賓不賓的,你這算什麽呢?”

哼了一聲,不等蕭寒張口,又截住他,道:“對外麽,冒著我師兄的名頭裝神弄鬼,對內麽,仗著大將軍寬和就作威作福。連我的人都欺負!”

蕭寒被她這一出鬧的,張口結舌,一時不知該怎麽答話才能讓她不接著鬧下去。

“對了,你一般什麽時候升帳?”南沉卻又放下了他,一隻手托著腮,另一隻手從腰間摸了帥印出來拋著玩,眼睛斜向童傑。

童傑隻覺得眼花繚亂,不由得苦笑一聲,拱手道:“擊鼓升帳,何時需要便何時。大長公主若是想要現在便與眾將說明接手大軍事宜,末將便立即傳令擊鼓。”

“不不不!”南沉連忙擺手,笑道:“我可沒這個打算。我雖然接了帥印,卻不打算做事。我是個江湖草莽出身的小女子,雖然十來年中,我們師徒三人主要是靠我的拳頭跟人打架。但這個……”

南沉抬起手來,指指帳外遠處,那座穩穩雄踞的南越城池,搖了搖頭,道:“我不懂。我不懂的事,我不能拿我大夏數萬將士的性命去試驗、去冒險。”

淡淡看著她的蕭寒聞言,目光微凝。

童傑卻歪了歪頭,露了一絲笑容出來:“大長公主之胸襟氣魄,令末將佩服,五體投地的佩服。”

明明知道眼前的大將軍和主要謀士正密謀造反,卻在拿到帥印後不行奪權之事。這可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得出來的事情。

“我什麽都不要,我隻要你們,和南征大軍,上下一心,把仗好好地打完。”

南沉的目光在兩個人之間來回轉了轉,最後定格在蕭寒臉上,美目一利,目光似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