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8 章 山亂不可究

“小郎……”

阿嚢和千針顫抖著跪在地上,低低地說了蕭寒進錢家、出錢家,錢大省獨坐飲酒,一刻之後,卻倒地不起,一命歸西,的種種事情。

鍾幻神情變幻,許久,方低聲問道:“所以,舅舅是自盡,還是被蕭寒所殺?”

阿嚢和千針麵麵相覷。

“屍身呢?”

“挪在了正房。”

“給歸州報訊,就說舅舅是心疾發作,救治不及。”鍾幻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喃喃:“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家主出事了?”桂三爺大步走了進來,滿麵緊繃。

鍾幻抬起頭來看著他,半晌,方閉了雙眼,道:“應該是,萌了死誌。”

桂三爺的肩膀塌了下去,一瞬間,整個人老了三歲的樣子,半晌,長歎一聲,低聲道:“寒公子帶走了咱們的人。以他的手段,必定已經問出了家主原本的命令。

“寒公子自從主持寒亭,幾乎算得上是漠視所有人的生死。除了蕭家的那位小公子。那與其說是蕭敢的獨子,不如說是寒公子的幼弟。

“家主大概從下令殺掉蕭韻開始,就已經算好了這一步。他知道,蕭寒絕對不會放過他的。隻是,請小郎相信,家主從未想過要傷害小郎和沈郡主。”

“所以,其實,他是擔心我堅決不肯再跟你們扯上任何關係,怕我會拒絕你們的追隨。他設了這個局,算到這一步,便是為了讓你們無處可去,讓我隻有留你們在身邊……”

鍾幻恍惚了起來。

這個錢大省……

到底是該恨他險些毀了自己的人生,還是該感激他事事都為自己想得周到。

鍾幻隻覺得心底無比複雜。

“先回去吧,給他送終。”

“多謝小郎!”

……

……

錢大省因心疾發作,與世長辭。

這個消息幾乎在一夜之間傳遍了京城。

所有的人在吃驚於他的“暴斃”的同時,又在暗暗嘖嘖:這鍾郎真是掉了個天大的餡餅在頭上,也不知道砸暈了沒有?

然而宮中的眾人,卻俱都沉默了下去。

毛果兒丟下正在審問的秦耳,徑直去尋沈沉。

而就在他踏進梨花殿大門的時候,恰好遇到匆匆出門的阿鏑。

“阿鏑姑娘這是哪裏去?”毛果兒皮笑肉不笑地攔在阿鏑麵前。

阿鏑滿麵急切:“錢大省怎麽會在京裏?怎麽會忽然有個消息,卻是心疾死了?鍾郎難道當時竟沒在他身邊不成?郡主剛收到消息,坐立不安,讓我趕緊出去問問到底怎麽回事?”

頓一頓,恍然掩住了口,做賊一樣四下看看,忙拉著毛果兒走開幾步,低聲連珠炮一樣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什麽?你是來給郡主報信的嗎?

“我聽說郡主的那條胳膊就毀在黑衣人手裏,那些黑衣人還差點兒殺了蕭韻,二十二郎可不是好惹的,你到底是不是來解釋的?

“我心裏猜著是二十二郎殺了錢大省,鍾郎可不能去找二十二郎報仇,二十二郎太厲害了你們根本就不知道他有多厲害!我怕我們郡主勸不住,你可一定要送信出去好生勸勸鍾郎!”

毛果兒被她說的發愣,急忙攔住她的話頭,照準了最精確的點問:“你說郡主的胳膊毀在黑衣人手裏,哪個黑衣人,黑衣人不是韓梧的人嗎?跟錢大省有什麽關係?”

阿鏑驚愕地看著他,脫口問道:“你不知道嗎?攻打溫泉莊子正門的是韓梧,堵在後門追殺寇連和太子的,是錢大省的人啊!我還以為……”

忽然反應過來自己泄露了什麽,阿鏑雙手抬起,死死地摁住自己的嘴,滿麵驚恐,以至於險些哭了出來:“我就不該進宮!我就該留在幽州。幽州沒有這麽凶險錯綜的關係!”

毛果兒的表情一點一點地灰暗下去,最後變成了落寞。

阿鏑看著他再沒有反應,鴕鳥一般,幹笑著,腳下輕輕慢慢地後退著,轉身溜了。

毛果兒呆呆地站在那裏,看著遠方的天空,過了許久,方低下頭看向自己的雙手。

有什麽好失望的?這雙手上,難道就沒沾過鮮血嗎?

梨花殿裏沈太後的旨意,傳了毛果兒進去答話。

“怎麽樣?”

“陳太妃拿出了解藥,秦耳的毒已經解了。小人請陳太妃坐在屏風後頭,前頭審問搖枝和秦耳,搖枝用刑,秦耳不用。三下裏互相印證,拿到了一個初步的名單。

“隻是小人覺得,這個名單裏還缺一些人,所以重新將三個人隔開,想詐著再審一遍。

“至於宜嘉堂那兩位,頭一回給搖枝動刑,就讓她們在隔壁旁聽觀看。餘緋已經熬不住,知道的應該都自己招了出來。可餘綰的定力非同一般,如今還在沉默。”

毛果兒神情恭敬,毫無隱瞞。

沈太後滿意地看著他,點了點頭,道:“韓梧自盡之前,曾經求太子的恩典,讓他們韓氏一家子整整齊齊。哀家正想著該什麽時候處置韓樞。現在看來,倒正是時候。

“你去刑部提了韓樞進宮,讓餘綰他們夫妻見見麵、敘敘舊、告個別。然後就該怎麽辦怎麽辦。”

又勉勵毛果兒,“哀家知道你現在提心吊膽的,用不著。離珠說了,你的心思還是正的。那就好好當差,其他的不要想。”

毛果兒恭敬答應了,告退。

沈沉心裏惦記錢大省的事情,忙跟著往外走:“你幫我辦件事。”

看看沈太後置若罔聞的樣子,毛果兒心裏輕輕一動。

出了梨花殿,避開萬家兄弟,沈沉急著問他:“可是外頭有什麽消息給你?”

“剛才小人在門外遇到阿鏑,才知道郡主這條胳膊,是拜家主所賜。郡主沒想過報仇麽?”毛果兒深深地看著沈沉。

沈沉默然片刻,右手撫一撫自己被綁得硬邦邦的左臂,輕聲道:“我師兄和我都是後趕去的。想必錢大省不知道。你和微容的身份都告訴了我,他想做什麽我也就都明白了。各為其主,我不想深究。

“至於所謂的報仇……那他救了我師兄性命的這個恩情,還有對我師兄那樣嗬護備至的好處,我們又該怎麽回報呢?隻能說,扯平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