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會挽雕弓如滿月(上)

啊哈!

果然夠狠!

一句話連消帶打,甚至直接給餘笙挖了個大大的坑。

餘綻彎著嘴角,毫不顧忌地笑眯了雙眼。

看了她一眼,餘笙恍然明白過來,打著哈哈,聰明地不再爭執。

兩個人就這樣迅速投入到了床弩的製作之中。

餘笙是從一個小小的製弓工匠,一步一步爬上了弓坊主事之位,所以木製的所有工序,他都能親自動手,一邊示範製法,一邊控製質量。

但餘綻就不同了。

對於製弓、製弩、製箭等事,她都隻是從書冊上看到過。即便因為了解構造原理,所以在使用過程中能夠比其他人更加得心應手,但並不等於她到了工坊之中,能夠上手製作。

所以餘綻交出各個部分的設計圖之後,隻管檢查效果,並不能幫手製造。

——她很想去親自上手學一點技藝,卻被餘笙嫌棄地扒拉到了一邊。

悻悻。

這樣一來,她的日常便看起來有些閑。

蕭寒對此十分樂見,因為偶爾就可以請餘綻幫忙看脈,調理身體;甚而至於,還能找到些機會,兩個人過手試招。

但是就如餘簡所說,餘家並不希望她與蕭家的某個人走得太近。

不過三五天過去,餘笙便找到了另一個更適合的差事給餘綻做:“新出的弓、箭都堆在庫裏,因年前軍中事情多,還沒人幫著試過。你去試試?”

“新弓?新箭?”餘綻驚喜交加。

餘笙嗬嗬地笑:“你這表情,就跟小狐狸聽說有雞吃那般開心。正是新弓新箭。”

“這可是我最喜歡的事情了!大伯你不知道,我跟師父行走江湖,畢竟正常的身份是大夫,大夫哪有隨身攜帶弓箭的?

“隻有在遇上山賊劫匪的時候,我才有機會從他們手裏搶了弓箭來用。那些人又哪裏用得起好弓好箭了?!

“還得碰上師父給有錢人家治病,那家子又有護院用弓箭的,才能讓我去過過癮。

“要不就是師父去北狄地麵上尋藥材時,我才能撒開來玩……”

餘綻一高興就嘰嘰喳喳起來。

蕭寒在旁,聽得微微皺眉:“四小娘子之前去過北狄?”

“是啊!一兩年去一回吧。師父用的藥裏,有幾味隻有北狄有。而且,那些藥材販子們每每以次充好。師父懶得跟他們打交道,就索性帶著我和師兄自己去找。”

餘綻滿不在乎。

餘笙的身體則有了一絲緊繃。

“鍾小神醫和四小娘子一看就不像北狄那邊的人,夜神醫不擔心麽?”蕭寒的眉心又鎖緊了些。

“那有什麽可擔心的?我們是大夫啊!北狄人也生病啊!而且,大約是因為北狄的大夫少,所以那邊的普通人比咱們這邊還要敬重大夫。怎麽會有危險?”

餘綻笑嘻嘻地說著,又問餘笙,“大伯,我去試弓,沒違了軍器所的規矩吧?”

餘笙遲疑一瞬,又看看蕭寒,方道:“你現在幫著軍器所製弩,應該算半個軍器所的人,不違規矩。”

歡呼一聲,餘綻丟下他二人,轉身便往庫房跑。

“試弓也有試弓的規矩。餘副監,咱們跟著過去瞧瞧吧?別讓四小娘子無意中犯了錯事。”

蕭寒自然是絕對不會放過觀摩餘綻試弓的機會的。

就連餘笙,也想親眼看看自家侄女兒傳說中百發百中的準頭兒,立即便應允下來。

軍器所庫房外有一個小校場,就是用來試驗所有的成品武器的。

蕭寒和餘笙一邊說著閑話,一邊慢慢走過去。

離著老遠,便聽見人聲漸漸嘈雜起來。

“女娘!這怎麽是個女娘?!”

“女娘也能碰咱們的弓箭了?!”

“你應該問女娘什麽時候能進軍營了!?”

“喲!中了……”

“哎喲!三箭連珠!”

“我天!這誰家的閨女?”

“哎我說,餘主事,啊不,餘副監家的那個五閨女不是聽說……”

“不是不是!那個說是去廟裏修行了……”

“那這是誰家的……”

“這小娘子好生美麗……”

“正是呢……幽州城裏也沒見幾個比這小娘子更漂亮的……”

“箭法也好!”

“哎喲!換硬弓了!”

“那是三石弓!”

“她拉不……拉開了?!”

“那弓我都拉不開!”

“別說你,趙將軍都拉不開……”

“戴參將天生神力,他試過這弓沒有?”

“不清楚。不過若是戴參將拉開過這弓,咱們必定是知道的……”

“哈哈,說得也是!”

蕭寒和餘笙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加快了腳步。

隻見前頭的小校場上已經圍了一大圈兒人,三三兩兩勾肩搭背,一看就是各營的兵士訓練之餘跑來看熱鬧的。

可就在蕭寒和餘笙靠近圈子,正好分開眾人走進去時,場中卻響起了一個甕聲甕氣的中年男子聲音,帶著不屑和惱火:

“你這小娘子不在家裏好生洗衣做飯,跑到軍營來瞎碰什麽弓箭?摸晦氣了,老子們拿什麽打西齊?”

打西齊?

軍中已經流傳開來要跟西齊作戰的事情了麽?

蕭寒微微蹙了蹙眉,定睛細看過去。

矮,壯,一臉凶相,胳膊粗壯,手掌寬大。

這是……

“你是何人?”餘綻收了弓箭,偏頭看向那個人,帶著一絲小女孩的好奇。

“俺是東營參將戴勇!”那男子驕傲地高高抬起了下巴。

餘綻詢問的目光轉向身邊跟著的軍器所的一名小工匠。

“戴參將的臂力和準頭,在軍中都是排得上號的。軍器所試弓,若是中軍大帳沒人來,有一半的時間都是他來試……”

小工匠一臉苦澀。

鎮北都督府軍器所自行試製床弩一事,上頭嚴令保密。可若是此事保密,那餘四小娘子的身份可怎麽解釋好呢?

一個餘副監家女眷的名頭,可是無法搪塞過去的啊!

——就算是節度使家的女眷,那也不能隨便碰軍器所的新弓新箭啊!遑論是公然試用了!

餘綻哦了一聲,毫不在意地回過頭去,手中的弓箭再度指向遠方的靶子,輕描淡寫:“明白了。這弓他還沒試過。”

戴勇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小工匠偷眼看看他,囁嚅著小聲告訴餘綻:“試過的……”

“哦,沒拉開。”

餘綻仍舊漫不經心,手指一鬆,捏在指間的羽箭嗖地一聲飛了出去,哚地紮進了靶心,偏了一絲。

“那日乃是某家酒後,所以才手滑失誤!你這小娃娃究竟是什麽人?竟然挑釁某家?!”

戴勇一張臉已經黑裏通紅,沉如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