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7 章 亡一羊何追者之眾

“我說過幾萬次幾萬次!她不能離開小蓬萊,她不能見血脈之外的人,她頂好都不要活著!她出去就意味著南氏凋零!她會害得整個南家血脈斷絕!

“你們就這樣草率,就這樣輕易地放掉了一個禍亂天下的妖星!你們到底是怎麽想的?是不是因為你們都不姓南,所以才覺得都無所謂?!”

嚴觀的唾沫星子都快要噴到沈沉的臉上了。

沈太後陰沉著臉,緊緊地抿著嘴,惡狠狠地盯著那個離自己寶貝女兒如今接近的老混蛋,恨不得一槍穿他個透心涼!

沈沉卻不一樣,她隻是站著由著嚴觀臭罵,直聽到最後一句,方微微色變,冷冷地抬頭看向他。

老頭兒頓時心裏一虛,知道最後這句說錯了——這可是給永熹帝把黑鍋送出去尋了一個最好的借口!

而且,這個鍋,不是落在沈太後和沈沉身上,就是落在潘氏一族身上。

“好了!嚴先生病了這麽久,並不知道當時朝上情形。朕當時也是騎虎難下。隻是如今大隊人馬已經出發,隨行的除了咱們自己的送親隊伍,還有北狄那邊來迎親的使者。終不成這個時候再悔婚吧?”

永熹帝打算糊弄過去完事。

可是嚴觀不依不饒:“我不管陛下怎麽做,反正必須得把長公主弄回來!否則,否則……”

老頭兒紮煞著兩隻手,左看右看,忽然地撒潑一般衝向大殿中間的鳳舞巨柱,一把抱住,破音大喊:“我就撞死在這裏!”

這樣做派,殿中眾人都是頭一回見,不由得都抿唇輕笑。

唯有沈沉,哼了一聲,腳尖一點地,伸手便拿住了他的大椎穴。嚴觀頓時手腳酸軟,姿勢從緊緊抱柱,變成了一條被沈沉拎著的鹹魚。

“嚴監正,您這架勢,跟內宅裏討要月錢不得的後廚洗菜婦人,可沒什麽不同了。陛下和太後跟前,你這算不算失儀?該不該請出廷杖來,直接敲掉你的滿口老牙?”

沈沉嘲諷幾句,瞟一眼看戲的永熹帝,再哼一聲,低聲道:“你該去鬧誰去鬧誰。又不是太後許親的!再在梨花殿胡鬧,我就給你試試婉轉!”

婉轉乃是南越才有的一種秘毒,若中了,絲毫不關乎性命,卻能令人手足無力,寫不得字、走不得路,最大的動作,也不過就是靠著墊子坐上一刻鍾而已。因那姿勢看起來跟女子撒嬌時姿態相似,所以稱作婉轉。

此毒一旦中了,尋常大夫卻很難看得出來。且解藥中有一味罕見的百年以上的人形參,十分難配。

原本這種毒世上也沒幾個人知道,偏生嚴觀便是這屈指可數的人之一。氣焰頓時便矮了下去,嘴裏也不知咕噥了一句什麽,鼓著腮不吭聲了。

“長公主的事情忙到現在,陛下和太後娘娘、皇後娘娘都累得狠了。嚴監正沒什麽大事就先回去歇著吧。”沈沉毫不客氣地直接把他拎出了梨花殿,扔了出去。然後喝命:“關門!”

嚴觀被直接扔在了地上,哼哼唧唧半天,手足才算緩過勁兒來,費力地爬了起來,偏頭想了想,提了袍子直奔禦書房。

這邊聽說他已經走了,眾人都在心裏鬆了口氣。

永熹帝站起身來,溫聲安慰:“朕會讓靜宜在北狄安安生生地過個富足的下半生的。母後不要擔心了。”

“誰家的女兒出嫁,都過的不是娘家的日子。哀家再擔心,也明白這個道理。何況,是她自己尋死覓活地非要扔了自己的父母姓名去北狄。

“從聽到這個信兒,我的心也就冷了。以後的日子,是好是壞,都由得她去。皇帝也不要太顧著她,倒讓她鬧的兩國不靖。”沈太後有些煩悶地說完,便命椎奴扶著自己回寢殿,“我得躺躺。”

沈沉連忙上來一把架住她,先安慰滿麵焦急的永熹帝:“皇兄放心,母後這裏有我。她老人家必要有這一場的,我晨起已經給她吃了一劑藥了。”

聽得她早有準備,永熹帝放了心,點點頭,這才告辭離開——開玩笑,自己剛要準備采選美人,若是這個時候太後死了,那自己豈不是又要再守三年的孝期?!

永熹帝大步出去,還是不太放心,吩咐毛果兒:“請太醫來給太後看看。”

毛果兒忙點頭答應。

一個小內侍跑過來,悄悄地跟毛果兒說了幾句話。毛果兒訝然地看了他一眼,稍做躊躇,低聲稟報永熹帝:“嚴觀去了禦書房,要坐在門口的台階上等。我師父帶著人轟他,他又撒潑……”

永熹帝大吃一驚:“轟他?!為什麽要轟他!?秦耳是不是瘋了!敢當著旁人跟嚴觀起爭執!不行,快!回禦書房!”

“是是是!快快!車!”毛果兒忙張羅,想想又急對永熹帝道:“小的怕馬車隻怕也趕不及攔住我師父!要不,小的派人騎馬先過去說一聲吧!”

“怎麽忘了這一條!”永熹帝忙吩咐侍衛:“即刻趕往禦書房,請嚴監正進去安座,伺候茶點。”

侍衛答應一聲,飛身去了。

這邊毛果兒才伺候著永熹帝踏踏實實地按照往日的速度離開梨花殿。

等到了禦書房,隻見秦耳一邊的臉上高高腫起,旁邊一個小內侍的臉索性被抓出了五道血痕。毛果兒看得目瞪口呆,失聲嘀咕:“難怪我師父要帶人轟他走。這換我我也不幹啊……”

永熹帝白了他一眼,看都不看秦耳,隻管往禦書房裏走。唯有路過秦耳時說了一句話,聲音無比冷漠:“秦總管好好大的威風啊!”

原本滿麵委屈的秦耳頓時身子一抖,慌亂地腿一軟跪了下去:“老奴該死!老奴該死!”

“滾回去。”永熹帝冷冰冰地再加一句,人已經進了禦書房,換了笑聲:“嚴先生,最近可是修煉了拳腳?宮門口跟禁軍就險些打起來,如今到了禦書房門口,可算是找到了對手,竟跟幾個內侍打了一架?”

滿頭銀發已經披散下來一半、衣衫上也扯得破了兩處的嚴觀根本就沒心思聽他的調侃,手裏捧著喝的茶碗丟下,撩袍,直挺挺跪倒:“陛下!您必須派人去追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