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5 章 千裏絕情方

心裏罵著娘,甚至加上永熹帝的祖宗十八代,鍾幻笑眯眯地出了宣政殿:“毛公公伺候陛下吧,隨便找個人陪我去梨花殿就行。”

手中不動聲色地、堂而皇之地,塞了個荷包給毛果兒。毛果兒也鎮定地接了過去,同時,卻也塞了個小小的瓷瓶給他。

鍾幻定定地看著毛果兒,過了好一會兒,轉頭看了宣政殿的大門一眼,明白了過來,恭敬收起。

“接送鍾郎這種美差,哪兒用得著小的找人?”毛果兒嘻嘻地笑著,意有所指地看向台階下頭。

微容神情忸怩地站在那裏,臉上微紅,有些不自在地悄悄換著腳,顯然等待已久。

次次都是微容來接鍾幻,次次都紅著臉滿眼幸福。

毛果兒隻覺得有趣,剛要張嘴調侃,卻見鍾幻眼中冷色一閃,頓時愣住,到了嘴邊的話變了模樣:“鍾郎今天走得多了,可要坐個軟兜?”

“這可真是有勞公公了。我正發愁往梨花殿去的那一大段路呢。”鍾幻顯然對他的安排十分滿意。

這就是半點都不想搭理微容了……

毛果兒垂了眸,偏頭命人抬了個軟兜來,還嘲笑了他幾句:“先生天天喊著讓旁人練拳走動變得健壯些,怎麽自己還這麽弱不禁風的?好似聽郡主說,還不是因為根底差,隻是因為懶得動?”

永熹帝在殿內聽見,笑了起來,喃喃罵道:“勢利的小人……且換個位高權重的,你試試……”竟不管他,自己低頭繼續看奏章。

外頭微容見鍾幻坐上了軟兜,前後多了兩個小阿監,臉上難掩失望,卻也隻得擠了個笑容出來給他行禮:“見過鍾郎。郡主聽說您進了宮,特意讓婢子在這裏等您的。”

“哼哼哼,她自己怎麽不來?她什麽腳力?走幾步能累死了她還是怎麽滴?真是的!我那麽多事兒那麽多話,她就不想早點兒聽?”

鍾幻嘮嘮叨叨地發了一路牢騷,連說兩句黑話的時間都不給微容留。

到了梨花殿前,他還笑容可掬地給那兩個小阿監欠身道歉:“我嘴碎,讓你們耳朵受委屈了。”

兩個小阿監咧著嘴笑,樂不可支:“您一個人兒給我們弄了一出參軍戲,一路上我們光擔心笑得腿軟摔著您了。這要也是委屈,煩您一天委屈我們八趟!”

鍾幻哈哈大笑。

笑得梨花殿裏頭都聽見了,沈沉提著裙子一臉燦爛地跑了出來:“師兄!”

鍾幻整個人頓時柔軟下來,笑著衝她點了個頭當做打招呼,回身且先跟那兩個小阿監告辭,然後轉身和沈沉說笑著往殿內走。眼裏似乎根本就看不到還有微容這個人。

還是沈沉走了幾步,回頭奇怪地看著微容問道:“你發什麽呆呢?進來伺候啊!椎姑姑那裏還等著你幫忙呢!”

失神的微容這才反應過來,對著表情瞬間變得冷冷清清的鍾幻,漲紅了臉,哦了一聲,急忙跑了進去。

沈沉看著她的背影皺起了眉:“她這是怎麽了?跟街上那些看見心上人的做作小娘子一般——”

想一想,啊地一聲恍然大悟,指著鍾幻笑彎了腰,“你都多少年不惹禍了?怎麽忽然間又鬧起了麻煩?我還答應了她以後一定帶她出宮去呢!到時候我看你怎麽辦!”

“哪裏是我惹的她?我躲都躲不及!你還次次都派她去接我!一臉的花癡,煩都煩死了!”鍾幻滿腹的抱怨,又怕旁人聽見會給微容帶來滅頂之災,隻好使勁兒地瞪沈沉,咬牙輕聲道:“等你出去,咱們再好生算這筆賬!”

說著話,卻又順手塞了個小瓶子給她。

沈沉低頭看看,莫名其妙:“這是什麽?”

“我路上偷空聞了聞,大約是鶴頂紅之類的東西。”鍾幻淡淡地說道,輕輕哼了一聲,“皇帝陛下給你的,讓你找機會帶給小蓬萊上的那個賈六,以防不測。”

沈沉站住了腳。

所以,皇兄派人跟著他唯一的妹妹,不是為了保護她,而是為了在某種時刻,除掉她。

所以,前一世,皇兄大約也早就做好了準備,隨時隨地,都可以,除掉自己。

所以,自己一廂情願地,想要保護他的皇位、他的性命、他的名聲,究竟是有多傻?!

忽然間滿麵落寞的沈沉,令鍾幻心中不妥的感覺更加濃鬱,甚至懷疑地打量著她,問道:“二傻子?你最近這奇奇怪怪的,換了個人一樣。是碰上什麽怪事兒了麽?”

“啊師兄太後等你呢快跟我一起進去吧!!!”沈沉猛醒過來,提著裙子又跑了回去。

所以到了最後,還是鍾幻一個人微微蹙著眉頭慢慢踱進了梨花殿。

果然不出他所料,沈太後叫他說話,自然不是為了南猛,而一樣是為了小蓬萊上的那位靜宜長公主,甚至,提出的解決方案都跟永熹帝一模一樣。

鍾幻苦笑著指了指外頭:“剛才草民已經把陛下剛賜的一瓶毒藥給了郡主,請她轉交小蓬萊的賈總管。”

聽說永熹帝竟已經下了這樣的旨意,沈太後沉默下去。過了好一時,方疲倦地擺了擺手:“罷了,鍾郎是局外人,不摻和進來是福氣。這件事,本就該離珠去做的。讓她自己看著辦吧。哀家也不管了。”

離珠本該……

自己看辦……

鍾郎卻是外人。

太後說她也不管了。這個“也”字,到底是什麽意思?!

“鍾郎,喝茶。”微容略帶著一線嬌滴滴的聲音在鍾幻耳邊響起。

鍾幻的思緒被扯回來,抬頭看了她一眼,忽地笑了笑,眼神中充滿了惡意!

“要不怎麽說太後娘娘會調理人呢!您看在您宮裏十來年的小宮女,做事又周到又仔細。我家有個叫千針的丫頭,天天叫囂著要給郡主當使喚丫頭,卻隻會插著腰罵人,半點兒乖順溫柔都見不著!”

鍾幻嗬嗬地笑。

假裝沒事兒人的沈沉仰起臉來,帶著一絲懷念失笑道:“師兄那個丫頭簡直就是個話口袋子!她若是想說話了,你便是在她嘴上打個結栓頭牛,她都能把那牛給你吹上天。”

笑著又看微容:“我們微容最知道分寸禮節,就算陪著我在宮裏瘋跑,也從不曾出過半分紕漏。跟你那千針,是完完全全兩種人。”

“我就是這麽說呢!我怎麽就沒這個福氣得了這種服侍的人去?”鍾幻嗬嗬地笑著,調侃著微容,一個服侍人的宮女。

微容的臉色漸漸蒼白起來,深深低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