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知何處吹蘆管

誌在必得的箭雨!

幹脆利落的殺人!

不過三四息間,暴露在月光下的人、馬,都已經被射成了篩子。

兩架馬車轟然倒地!

“師父!師兄!”反應神速的餘綻立即判斷出箭雨的來向,不假思索地在馬車傾倒前躥了出去,腳尖一擰便躲到了馬車的另一麵。

奪奪聲隻稍稍一歇便再度響起。

“黑甲!盾牌!”馬不平氣急敗壞的聲音尖厲到幾乎破音。

餘綻眉梢輕動,這幽州節度使的手筆夠大的,東寧關的一個小管事,身邊竟然還帶著精騎軍士保護……

“阿綻,阿綻沒事兒吧……”夜平的聲音有些虛弱。

餘綻心頭一跳,糟了!師父受傷了!

他媽的!敢當著本公主的麵傷我師父!這些殺才不用走了!

“西北!高六丈!長弓十二,手弩十六,雕羽三棱箭!”餘綻高聲報數,腳尖用力點地,往夜平發出聲音的方向衝去。

箭嘯聲突然一頓。

馬不平驚喜交加,立即高聲大吼:“西北,六丈,強弩準備……”

命令未畢,手裏已經被人輕輕地塞了一個小瓶子,還有少年鍾幻平靜的叮嚀:“見血封喉的毒,抹在咱們的箭上,小心些。”

馬不平隻覺得眉骨亂跳,嘴裏按捺不住地胡說八道起來:“太好了!這回定要殺他們個有來無回!小神醫稍候,等小人去捉個活口來,咱們細細地審完,夜宵就特麽的吃烤人肉了!”

“行啊。我包袱裏還有辣椒孜然……”

“師兄!”餘綻躥過來,抱著鍾幻一頓從頭摸到腳,“你沒事吧?師父呢?”

急急捉住小師妹在自己屁股大腿上玩命亂捏的爪子,鍾幻聲音平靜:“我沒事,師父受傷了。”說著,往旁邊一匹倒斃的駿馬後頭一指。

夜平靠著馬背軟倒在地上,頭歪在一邊,胸脯劇烈起伏。

餘綻的眼中頓時一熱,哽咽著撲了過去:“師父!”

一支長長的雕翎箭深深刺入了夜平的肋下,幾乎要從身體的另一側洞穿過去——

這樣的傷,夜黑風高,荒郊野外……

“我沒救了……”夜平吐了一口血沫出來,慘然一笑。

餘綻眼睛都紅了,騰地跳了起來,咬牙切齒:“王八蛋!我今天一定要殺人!”

“阿綻,有幽州節度使的精騎……你過來,師父有話說……”夜平強撐著,抓住了餘綻的袍角。

餘綻剛要順勢蹲下,鍾幻卻將自家師父小心翼翼地抱了起來:“師妹你去。那些人抓不到活口,得你來。師父,我先給你止血。別急。”

身形一頓,餘綻一咬牙,腳步一錯,形如鬼魅,轉眼便到了一個幽州精騎身邊,滿身煞氣:“弓,刀!”

“嘶!”精騎被神出鬼沒的少女嚇得倒吸一口涼氣,但剛才聽見她報數,早就信服,二話不說一把弓、一壺箭、一柄刀都遞了過去。

“反曲弓,三棱箭,環首橫刀,夠了!”

餘綻伸手一掂,心下了然。長弓在手,膽氣陡壯,從馬車後立起,一支箭往弓弦上一搭,厲聲喝道:“跟我射!”

弓如滿月,箭似流星!

隻聽噗地一聲,精鋼入肉的悶響!

低低一聲慘叫。

就這樣,中了一個?!

這是一雙什麽樣的眼睛?夜視能力這樣厲害!

幽州精騎們大為驚訝,齊齊轉頭看向餘綻的方向。

與此同時,對麵的長弓短弩也都呼嘯著奔餘綻而去!

就地一滾,餘綻躲開如蝗箭雨。

“用火箭。”扯了布條給夜平包紮,鍾幻百忙之中還不忘回頭給餘綻出主意。

餘綻眼睛一亮:“好!”

換了火箭的餘綻,獰笑一聲,射一箭換一個地方,對麵頓時星星點點亮起了若幹靶子!

“照著亮的地方射!”馬不平精神大震,大吼著指揮。

局麵頓時扭轉!

眼看著餘綻已經丟下長弓,抽出橫刀,長嘯一聲,直接衝了過去砍瓜切菜;鍾幻這才放下心來,回頭寬慰夜平:“師父,等他們打掃完戰場,我們立即送你去最近的地方,你這傷,我能治!”

“得了吧,臭小子……我要死啦……”夜平艱難地笑了一聲,抖著手伸入懷裏,將半個時辰前剛剛藏好的東西摸了出來,遞到了鍾幻手中,“這個事兒,你……你來做……”

“師父放心。”鍾幻也不看那東西是什麽,直接塞進了自己的懷裏。

“跟阿綻說,讓她回家,聽話……她是要做大事的……不能任性……”夜平努力保持著自己的清醒。

鍾幻深吸一口氣。

“阿幻……你師妹,說得好聽,叫嬌憨……說得難聽了,暴躁,又笨……”夜平十分不放心餘綻。

“師父,我會保護師妹。”鍾幻抬手抹了一把淚。

“還有……我,我問過,蕭家小公子的,怪病了……他應該是中了毒……”夜平顫抖著手,指指自己乘坐的馬車,“解藥,暗格……”

鍾幻點著頭,低聲道:“是,我知道。隻要治好了蕭家小公子,餘大就不敢把師妹怎麽樣……”

夜平欣慰地點頭。

兩個徒弟,都是他的寶貝疙瘩。

“至於阿幻,你的身世,一直不肯說……”夜平咧開嘴,嘿地笑了一聲,“其實,你可以,求你師妹,保,保護你……”

鍾幻垂下了眼簾,吸了吸鼻子,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也輕快些:“我的事兒,師父就別操心了……其他的,您放心。都有我。”

夜平欣慰地笑著,喘著粗氣,捏了捏愛徒的手:“不要替我報仇……替我,把那件事做了,就行……”

鍾幻抿著嘴,沒說話。

“唉唉,難為你們了……都還是孩子……我還以為……以為我至少,還能活二十年啊……”

夜平撒開了手,出神地看著天上。

雪山的夜空中,星月交輝,如藍絲絨上的閃亮寶石一般,深邃,遼遠,美不勝收。

“其實,東寧關外,阿什湖邊的星空,才是,才是最美的……”

夜平喃喃著,閉上了眼睛。

鍾幻把臉埋在他的頸窩,感受那一點一點流逝掉的溫暖,喃喃:“師父……您別生氣……我不能,聽你的……”

等到滿身是血的,十四歲的,少女餘綻拎著刀回來時,已經哭了不知道多久的鍾幻平靜地抬起了頭:

“阿綻,給師父跪下。”

噗通。

“師父!!!!”

少女聲音中僅餘的一絲稚嫩,盡數消失在淒厲的哭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