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1 章 去年今年又傷心

哭得幾乎昏過去的沈沉病倒了,高熱不退,囈語不絕。

沈太後歎口氣,命人出宮去尋鍾幻。

已經得了消息的鍾幻飛馬進宮,給沈沉看了脈,半晌沒動。

坐在一邊等著的沈太後有些發急,幹咳一聲,問道:“鍾郎如何不說話?”

鍾幻機械地轉了頭去看她,呆呆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個表情先嚇慌了椎奴,幾乎要站不住,扶著沈太後的椅子背,顫聲問:“郡主到底,是,是怎麽了?!你倒是快說啊!”

又新的臉色早就變了,此刻也隻得扶住了椎奴,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道:“公主的身子,必定跟常人不太一樣的……”

公主,跟常人不同……

椎奴手一抖,驚恐地去看又新。

“此事,鍾郎不知道……”又新的聲音細若蚊呐。

所以,鍾郎未必能診斷得確實?那要不要告訴他真相?這樣他就能又快又準地給公主治病了!

椎奴張開了嘴。

可她還沒說話,鍾幻便開了口:“她是,逃避。”

眾人一愣。

終於把自己的思路捋順了,鍾幻輕輕地吐了口氣出來,觀察著眾人的臉色,似乎生怕嚇到她們一般,慢條斯理地、溫和地說道:

“這孩子自幼就要強,什麽事隻要決定去做,就一定要做到最好。當年她跟著我和先師離開幽州時,才過完八歲的生辰沒多久。

“一出了幽州的城門,先師就問她,是主要學醫,還是主要學武。她決定了學武。從那天起,她就每一天不練功的。到如今,也有八年了。仍舊如此,每天不落。”

沈太後的臉上不可抑製地閃過了一絲心疼。

鍾幻頓了頓,繼續說道:“後來她回了家。我從餘家小二郎那裏聽說,因為我沒了消息,所以她重新把醫術撿起來,每天都在背醫書、查脈案。所以雖然她一直在說自己的醫書尋常,但是一到魏縣,她卻有那個膽量底氣和本事,去平息那場疫病。”

說到這裏,鍾幻有些傷感,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與此同時,沈太後和椎奴也對視了一眼,交換著心疼的眼神。

“聽說那個階段,她就病過一次,高熱了一整夜。第二天才好。”

鍾幻說著,輕輕歎了口氣,轉頭看向**眉頭緊鎖的沈沉,情不自禁地伸手過去摩挲她的額頭,低聲道:“還有上回……”

那一次,是那個假冒的寧王世子被殺,沈沉卻信以為真,所以傷心已極。

“這一回,傷她心的人,想必是皇帝陛下吧?”

鍾幻泰然自若地抬頭看向沈太後和椎奴,“餘氏姐妹入宮,對於她來說,無異於被當麵否定。我這師妹極自尊、也最自強,她是忍不下這口氣的。

“隻是,她心裏很是敬重愛戴您,為了不讓您跟著難過,她隻好憋在心裏。她又是個不擅長自己排解情緒的人,所以,就隻剩了生病一條路。”

鍾幻的手一直放在沈沉的額頭,輕輕地替她揉摁著眉心。

沈太後和椎奴的目光都落在那隻手上。可那隻手卻堅定從容地放在那裏,就像是在宣示著某種主權。

“鍾郎剛才說,她是在逃避?”沈太後決定把話題扯回來,盡力地讓自己無視掉那隻手。

鍾幻緩緩頷首:“正是。她現在進退兩難,急火攻心,所以就選擇了昏睡。何況這段時間,她的精神高度緊張,事情了結,她心裏一鬆,便成了這個樣子。”

正說著,外頭忽然微容走進來稟報:“陛下和皇後娘娘遣人來問離珠郡主的情形。”

沈太後皺了皺眉:“他二人現在一處?”

“聽說是的。陛下午後去了清寧殿閑坐,就便沒走。剛才正要吃晚飯,聽說郡主病了,便讓人來看看。說若是嚴重,就飯後一起過來,順便把孫太醫也帶過來。”

微容斂眉低頭,卻說得仔細無比。

沈太後哼了一聲,別開臉:“跟他們說,離珠沒事,不用他們管。”

“既是陛下問話,我給離珠看了病,自然該去禦前回話。”

可鍾幻卻站了起來,含笑對著沈太後叉手欠身:“有些話,太後娘娘怕也不方便說。草民卻無妨。”

“你?!”椎奴愣了愣,失聲衝口道:“你可別去捋虎須!你若是為了郡主跟陛下吵起來,那可……”

“倒是鍾郎是個最合適的人選。”沈太後上上下下打量著鍾幻,忽然點頭道:“你跟皇帝說,哀家也不大高興,所以還發作了陳太妃一番。讓他要點兒臉皮!”

鍾幻嗬嗬地笑著,話題轉到沈沉身上:“她這樣子,並無大礙。隻是這心火卻會發作一段時間。依我看,竟不要用藥,便讓她病一病。調養的事情太後不用擔心,我這裏有數的。”

眾人聽他這麽說,放了心。沈太後想一想,指了又新道:“你陪著他去。若是皇帝敢為難他,你便去哭皇後。”

鍾幻哭笑不得,急忙擺手:“哪裏就用得著這個了?就算我不知道陛下的喜好,這個男人愛聽什麽不愛聽什麽,我還不知道麽?太後娘娘看得我情商也太低了。”

眾人一愣:“什麽是情商?”

“就是……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還能麵不改色心不跳的本事。”鍾幻露出一個招牌假笑。

沈太後也不由得跟著他笑了出來,搖搖頭,命微容:“如此,你給鍾郎帶個路罷。別讓那傳話的人在路上東問西問的,怪煩人的。”

鍾幻猛點頭,長揖到地:“太後娘娘想得周到。”

兩個人去了。

沈太後這才沉默著坐到了沈沉身邊,小心地執了她的手,輕輕撫了撫她的臉龐,輕聲道:“別怕,娘在這裏。沒人能傷得了你。”

沒人?

這不是已經傷透了她的心?

椎奴有些怨念地看了沈太後一眼,一言不發地轉身走了出去。

接著便聽見她在外頭吩咐人:“你們也聽見了,鍾郎說了,郡主是因為先前那次事情又氣又急又累,如今大事底定,她一放鬆才病了。出去不許亂說話,記得了?!”

眾宮人阿監們齊聲應諾。

沈太後隻管緊緊地盯著女兒,滿麵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