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君今在網羅

“綰兒,你是不是也覺得為父沒用,所以才擅自對二房用心機手段?”

餘笙的聲音中有深深的疲憊。

當然餘綰還在強撐著推諉:“爹爹,我,我沒有……是四姐姐……”

“其實你什麽心思,你叔祖、我和你二叔,都一清二楚。我們不說,是因為大房的女兒裏,隻有你還算是可造之材。

“去年你二叔就曾經跟我說過,咱們家的小娘子,隻有你和你四姐姐,還算是有些希望。

“大約也是因為這樣,你四姐姐明知道去年算計她和縝哥兒的事情裏少不了你,卻還是放過了你,就是為了給大房留個種子。

“可是你,卻絲毫不領情。還當自己是個神機妙算的幕後高手。”

餘笙的聲音發冷,甚至帶上了嘲諷。

“爹爹……誰跟你說的,那件事情也有我的份?是四姐姐,還是五姐姐?”

明明白白,餘綰外強中幹。

裹著大氅偷聽的餘綻眯起了眼睛。

去年的事……

餘簡可沒告訴自己,餘綰也在裏頭!

——她若是知道,怎麽可能饒得了這小東西?!

“沒人說。但隻要是緋兒出頭來鬧的事情,背後幾乎都有你的影子。這一點,我們都清楚。”

“爹爹……”餘綰張口結舌,終於沉默下去。

“我告訴你:你四姐姐是二房唯一的女兒,是你二叔的命!若是你沒把握將你二叔也一起埋下去,就最好放棄給你四姐姐、四哥哥挖坑的念頭。

“還有,二房有二房的活法,咱們有咱們的活法。摻和不到一起。你父親現在這個樣子,看似需要你二叔養著,但日久天長,能讓全家活得越來越好的,必定是你父親。

“另外,咱們餘家不做掩耳盜鈴的事。我晉升的原因,手藝好自然是其中一條;但還有一條最緊要的,是你四姐姐入了蕭家的眼。若是你再針對你四姐姐,蕭使君就要針對你父親了。

“最後我再告訴你一件事:當年我容得下你五姐姐針對你四姐姐,是因為你五姐姐能練得出三箭連珠,能幫著我試弓。

“但是我容不下旁人再去使心機陷害你四姐姐。因為除了她,已經沒有一個姓餘的,還有幫我試弓的本事了。你,尤其不行。”

餘笙陰冷極了。

可他話裏的輕蔑激怒了餘綰。

畢竟隻是個十二歲的小娘子,餘綰直接跳了起來,大聲質問:

“……爹,你自己試不了弓嗎?還是你花了大筆銀錢養著的人試不了弓?為什麽偏要她餘綻?!”

“你是怎麽知道我自己可以試弓的?!你又是怎麽知道我養了人?!”

餘笙的聲音中染上了絲絲殺氣。

養了人……

所以,去年餘簡所說的餘家一十三把強弓,是指這個?

餘綻捏著大氅的指尖因為過分用力而微微發白。

一個軍器所的小吏,就因為家裏做生意,還有幾個錢,就花大價錢養這種,護衛?

也不是護衛啊……

那一十三把強弓可從來沒在餘家出現過!

一個壁角竟然能聽到這樣的驚天大八卦!

值!

書房裏,餘綰悲憤的聲音繼續響起:

“我怎麽就不能知道了?母親被送去廟裏那麽久!父親讓三姐姐管賬,三姐姐她是那塊料嗎?不都得靠著我?!

“那麽大筆的支出,父親潦草敷衍,叔祖一字不提,二叔卻送上了各種名目幫忙填補。我既然管賬,這樣蹊蹺的事,我自然要查!

“而且,那件事從在父親手裏起,出了多少錯漏?!若不是我這些年拿著母親陪嫁、嫂嫂陪嫁等等當幌子遮掩,父親以為,那幾十個人,能這樣在幽州悄無聲息地存在這麽久?!”

說到最後,餘綰痛哭起來。

原來餘家,果然一直都在大房的手心裏。

而且,一十三把強弓,隻是餘家隱秘的一部分……

餘綻隻覺得一團黑霧又濃又重,漸漸飄向自己!

深呼吸,握成了拳的雙手輕顫,她盡一切努力平複著怦怦亂跳的心。

沉默了很久的餘笙終於艱難開口:“此事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餘綰緩了哭聲,哽咽道:“女兒知道厲害,此事除女兒和貼身的丫頭之外,並未告訴任何其他人。”

“那你是怎麽知道爹爹自己也能試弓的?”

“母親生前悄悄告訴過女兒。母親還說,二姐姐天生神力,五姐姐摸著弓箭就像是摸著碗筷一般,都是隨了爹爹……”

“可她們二人,就因為你那愚蠢的母親,全廢了!”

餘笙的聲音重新冷硬起來,“這些事,你本不該在這個年紀知曉。

“總之,軍器所近期又有一批新弓試製。我和你二叔對你四姐姐有所安排。

“若是你壞了我餘家的大事,即便你是我的親女兒,即便你如今聰慧能幹,我也一樣,絕不容情!”

事情不是大房的,也不是餘笙一個人的。

其中還有餘簡的參與。

謀算的卻是自己。

餘綻不打算再聽餘綰的嚶嚶怯怯,沉默轉身,回房。

阿鏑照例什麽都沒聽見,但是看著餘綻的情緒低落下去,立即便小心翼翼地替她關上了房門,然後自己出了院門,尋“朋友”去“玩”了。

餘綻獨坐在佛像前,垂首沉思。

所以餘家,是有秘密的。

養弓,養人,女兒神力。

餘綻又去看自己的雙手。

雖然也有夜平用藥物給她洗髓的原因,但是她自幼便比師兄力氣大,也是不爭的事實。

那麽,餘家的小郎君們呢?

會不會也有她不知道的神力者?

這又代表著什麽?

前一世的那個餘綻,有沒有表露出她的力氣、她對武事的擅長,以及她對騎馬射箭本能的熱愛?

餘綻覺得,自己似乎是在一個從降生起就織就的網羅裏。

不由自主地,被命運推著向前走。

真的是,好不甘心啊!

“不論如何,還是要進京。”

餘綻忽然想到了自己之前的決定。

這個選擇,要是錯了可咋辦?

餘綻愁眉緊鎖。

師兄啊,你怎麽就跑了呢……我實在是不擅長這些勾心鬥角啊……

內院即將落鎖時,阿鏑回來了,麵色怪異:“大郎君讓六小娘子去跪祠堂,二郎君說情,隻禁足一個月。”

禁足一個月,不等於過年時也不許出來?

“大郎君還說,家裏孝期未過,不如今年過年,小長房和小二房既不拜客,也不宴客。兩房一起去家廟裏祈福。”

阿鏑想不明白,一邊撓臉一邊道,“二郎君很讚成。兩位郎君正在去跟二太爺稟報的路上。

“可這樣一來,家裏過年時豈不要空空****的了?二太爺怕不會同意的吧?”

“叔祖不會反對的。”

餘綻冷笑。

她甚至可以確定,餘奢聽了這個提議,會很欣慰地表示讓他們兄弟放心,餘經一定會把家裏打理得井井有條的。

小長房和小二房並沒有出類拔萃的小郎君。若是這個時候表示僅僅貢獻自己和餘綰這兩個小娘子,為餘經成長為下一任餘家家主而鋪路,二太爺怎麽會反對呢?

內訌的餘家讓餘綻厭煩。

可這樣一切為了“餘氏”的餘家,又讓餘綻覺得驚懼!

她覺得,她得找餘簡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