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7 章 隻在人心那樣看

除夕來臨。

京城上下,從王公貴族到平民百姓,終於都暫時忘卻了北狄的進犯,進入了喜慶的過年狂歡。大街上陷入一片紅彤彤的熱鬧海洋。

鍾幻約了蓮王和息王到茂記小聚。

因為是除夕,兩位宗室中的重要人物反而清閑下來,隻要晚間跟著永熹帝去祭祀宴飲就是。

“其實往年從今天早晨就要開始忙了。不過今年情形不同,禮部減了許多小項,我們倆才有這空閑。”

息王看看蓮王手裏的茶碗,到底還是舉了杯子呷了口酒,表示還是這個適口。

蓮王笑一笑,隻問他:“王妃可好?”

“八個半月,肚子快成氣球了。現在每天都蠍蠍螫螫的,看誰都覺得是派來害她和孩子的。除了我和幾個近身服侍的侍女,連太醫來請平安脈都把眼睛瞪成鈴鐺看人家。”

說到這個息王就愁苦異常,“等她生的那一天,我怕是全京城都要看笑話了。”

蓮王啞然失笑。

鍾幻卻指指他:“你先別笑人家。等你們家番梅的也到了這個月份,你看她會不會也變成這樣罷。”

“不說這個不說這個。鍾郎叫我們來敢是真的隻為了鬆泛鬆泛?”

蓮王趕忙岔開話題。

今天的鍾幻與往日裏截然不同,那份風流倜儻、憊懶散漫,竟**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動不動就神遊天外的愣怔表情,以及寫在臉上的心事重重。

息王和蓮王早就發現了這一點,所以才先聊了些閑話。然而等候許久也不見鍾幻進入正題。看看天色,蓮王隻得自己先開口動問。

鍾幻再次沉默下去,過了好一時,方道:“明天元正大宴上,怕是會有些事情發生。”

蓮王和息王都是一驚,下意識同時坐直了身體,異口同聲問道:“韓……要動手了?”

“不是。”鍾幻輕輕喟歎,抬眼看向窗外天邊漂浮著的彤雲,半晌,方道,“大概是,陛下要動手了。”

“陛下?!”息王瞪圓了眼睛,“他想幹什麽?要動誰?元正大宴乃是朝廷最要緊的臉麵,他怎麽能……”

“六郎!”蓮王急忙攔住他的話頭,又看了鍾幻一眼,沉吟片刻,問道,“陛下可有把握?”

“他那樣的人,自是自以為萬無一失。至於我們這些人,既然已經知道了他的意思,這樣關鍵的時刻,自然會讓他那假的萬無一失變成真的萬無一失。”

鍾幻苦笑了一聲,端了麵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既然如此,那做就是了。為什麽看著鍾郎的臉上,卻有一絲苦澀意味?

息王和蓮王麵麵相覷。

“明天息王妃還是不要入宮罷?讓你們家那個地裏鬼史多襄留在王府照看她,我撥兩個女的過去貼身護衛她。”

鍾幻有氣無力地說道——這是他今天請了這兩人來最重要的目的。

明天大宴上,刀劍無眼。依著他們家那個二傻子的脾性,怕是沈太後的命也要保,息王妃這大肚婆也要保;再加上什麽又新微容,隻恐她會顧此失彼,反而傷了她自己。

蓮王想了一想,沒有提起鳳王妃。

這種場合,息王妃不去情有可原,但若是鳳王妃也不去,隻怕時候永熹帝會起疑心,那就反而不好了。到時候叮囑一句,讓母親躲在沈太後或者潘皇後身邊便是。

“那外頭……”蓮王想問問京城中其他地方的防衛布置好了沒有,卻又噎住。

此事若是永熹帝授意,那麽負責禁衛軍的潘家父子想必已經得了旨意。自己等人若是貿然插手,反而打草驚蛇,得不償失。

“外頭你放心。前陣子嚴老頭兒在宮裏正言厲色說過今冬京城不靖,我們家二傻……沈郡主,就張羅著讓我們跟潘家搭上了線。”

鍾幻雖然嘴裏說著讓大家放心,臉上表情卻越發厭煩起來。

息王一直探究地看著他,等他把話說完了,身子傾過去,低聲問道:“我說,你是怎麽了?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最近是又給什麽人治病施針了?還是,我們妹妹跟你鬧別扭了?”

“都沒有。你別瞎想。”鍾幻沒精打采地說著,頓了一頓,方煩惱地問息王:“王爺不肯踏入朝堂,是不是覺得所謂的家國天下、朝局大事,其實都是瞎扯淡?”

息王被他問得一愣,有些不自然地幹笑了兩聲,喝了口酒,方道:“是有點兒……”

鍾幻又轉向蓮王:“那你覺得呢?”

“天下就是人心。人心就是天下。鍾郎不是一向最喜歡看人心麽?怎麽忽然對天下大事生了厭煩之意?敢是錢家籌措糧草時,遇到了什麽不開眼的人不成?”

蓮王的眉毛幾乎都要飛起來。看他那意思,若是鍾幻此時點個頭說個是,一向溫潤如玉的蓮花郡王,怕就要立時變身怒目金剛了。

可鍾幻卻凝住了,半晌,方一搖頭:“並沒有。是看著如餘氏之流蠅營狗苟,忽然覺得分外沒意思罷了。”

餘氏?

是指韓府裏的餘六?還是指抵達京城的餘家小長房的那幾位?還是——餘笙又在鬧妖?

息王和蓮王對視一眼,都沒有作聲。

畢竟是離珠出身的餘家,他們不想在背後多加評論。

躊躇再三,息王試探道:“餘家的事情,離珠知道嗎?”

鍾幻遲疑了一瞬,點了一下頭:“要緊的都告訴她了。有些細枝末節,她知不知道的罷。聽了也是添堵。大年下的,她還得伺候太後、應酬命婦,也夠煩的了。”

這話倒說得息王笑了起來,連連搖頭:“我們妹妹就好似天生就該生在宮裏一般。這幾回宮宴了,我耳聞目睹的,她都是遊刃有餘的樣子。對付起那種場麵來,比我們家那個可強了不知道多少倍呢!”

“這倒是。離珠什麽場合都不露怯,這實在是難得。”蓮王跟著誇獎。

可是他們這話說得鍾幻越發皺眉不悅:“她一個山野草民出身的野丫頭。憑什麽就在那樣場合下不緊張了?你們倆以後可不許在旁人跟前這樣說她,再被人挑出來莫名其妙的不是來。”

兩個人麵麵相覷,不知說什麽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