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1 章 澹坐一杯茶

茶席後,沈太後安詳跪坐,沈沉陪在一側,另一側,坐的正是羅相。

司茶的宮女躬身走了過來,卻被沈太後揮退:“你下去。”

轉向沈沉,微笑道:“你還沒吃過我親手點的茶罷?今兒個讓你沾沾羅相的光,也嚐上一嚐。”

說著,竟真的開始篩茶燒水,煮茶分茶。

看著沈太後如行雲流水一般熟練的動作,沈沉大為驚訝:“您還有這手功夫呢?我怎麽不知道?”

即便是前世,她也真的沒聽說過她們家舞刀弄槍的母後娘娘竟然還會泡茶。

要知道,先帝最喜歡飲茶,而陳太妃一旦坐在茶席之後,整個人便會變得恬靜甚至聖潔,所以先帝去仙霞宮,飲茶百次,也不會飲酒一回。

就在這種情形之下,宮中一度盛行茶風。就連她的小蓬萊上都多了幾個偷偷練習點茶的小宮人,日新都動了心思,險些摁著她去學了烹茶煮茶。

還是沈太後長袖一拂,喝令日新打住,她才算是逃過一劫。

卻原來,沈太後自己在眾人背後,竟練就了這樣一手好茶道!

“你知道什麽?宮裏的事情,你隻知道十之一二;天下的事情,你隻怕連萬分之一都難說明白。”

沈太後親手斟了一杯茶,推到了羅相麵前:“您試試。”

羅相也不做聲,雙手攏在袖中,微微欠身,接著便恭敬執了茶盞,呷了一口,又放回去,然後讚一聲:“此茶甚好。”

比敷衍還要敷衍。

沈沉睜大了眼睛,好奇地看了看他,自己伸手過去沈太後跟前端了另一杯茶,嚐一嚐,眨眨眼:“母後的手藝很是不錯嘛!”

聽得她一聲“母後”出口,羅相下意識地抬頭也看了她一眼,似有困惑。

“牡丹的事情,哀家聽說了。寧王應該派人去追了吧?這一時半刻的,追恐怕是追不上,但是,可有了消息?朱家是往哪個方向去的?”

沈太後就像個尋常人家的老太太,饒有興趣地跟對麵的羅家老爺子拉起了家常。

羅相也就平平淡淡地微笑告訴她:“朱家在青州,所以寧王一開始令人往東去追的。聽得說,昨天後半夜追上了那位薛家小娘子叫薛幼絨的,卻沒見著朱蠻。

“薛家小娘子冤枉叫得山響,寧王又沒有證據,朱家的節禮不過是多了一對活雁,旁的也說不出什麽。隻得放了人家走了。

“後來查著了,說是朱蠻帶著朱家的商隊,跟著一隊波斯人去了西域,昨天一早便趕著出了城。寧王的人便又往西北去追。

“然而那邊是要過西齊的邊境的。寧王那邊追下去的人,既沒有出境的勘合,又沒有出使的節符。若是因私出境,又要受西齊官府律法的禁約。我料著,寧王殿下這一次怕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他想拿牡丹換奧援,也要看那孩子肯不肯被他當旗子擺布。寧王妃一家子都是耿介的暴脾氣,牡丹再溫順恭謹,也有三分傲骨。怎麽會受他這麽大的欺辱?不翻臉我才奇怪呢!”

沈太後閑閑地議論著,又對沈沉瞪眼道:“你們這些平日裏姐姐妹妹地喊得多親,偏都是瞎子聾子,這麽大的事兒,竟然一丁點兒都沒察覺!你說牡丹要你們這些兄弟姐妹們有什麽用?!”

得知南惜和朱蠻已經順利逃離,沈沉正是欣喜放鬆的時候,聽著沈太後責罵,不由得嘻嘻地笑:“平日裏隻是一處閑逛玩耍,哪裏想得到這些?

“何況我跟惜姐姐雖然要好,卻也隻是這半年的事情。以她的謹慎小心,怎麽會讓我這種大大咧咧的人看出來她的心事?蓮王兄和息王兄又都是男子,自然也不會想那麽多。

“母後或者寧王嬸要怪我們,我們也隻好聽著。隻是惜姐姐一直都是個有主意的。她父母尚且管不住,何況是我們這些三兩個月才見一回的人?”

推了個幹幹淨淨。

羅相捋著胡子嗬嗬地笑了起來,搖著頭對沈太後道:“罷罷罷,不管郡主郡王們的事情,太後不要遷怒。”

頓一頓,含笑對沈沉道:“郡主隻要留心太後娘娘的飲食藥餌就好。太後年紀大了,出了這樣的事情,心裏身上,隻怕都要有陣子不舒坦的。”

這個暗示就十分明顯了,沈沉連忙答應,又笑著要起身:“不如羅相留下用膳吧?我去司膳看看,吩咐幾個好菜。”

可是卻被沈太後一伸手攔住。

一旁侍立的椎奴接到沈太後的示意,點一點頭,無聲地揮手,令殿中的眾人都慢慢地退了出去。大殿裏隻剩下了他們四個人而已。

“牡丹跟著朱蠻離開一事,關乎皇族臉麵,還是暫時瞞下的好。既然寧王妃已經對外稱病,那這個年就讓牡丹在家侍疾即可。”

沈太後淡淡地開口說道。

此時的羅相也收了詫異神情,恭敬地欠身領受太後娘娘的懿旨。

“至於牡丹為什麽忽然要在這個時候離開,哀家看來,隻怕是跟韓震和寧王最近的動作有關吧?”

沈太後說著,意有所指地看向沈沉。

老老實實打算扮演木頭人的沈沉這才明白為什麽沈太後要留了自己下來跟羅相一起商議“軍國大事”,不由得先衝著沈太後隱晦地皺了皺鼻子做個鬼臉,然後才規規矩矩地答道:

“是。韓府書房被燒,丟失了不少來往信件。接著便在冬至夜裏秘密宴請了十幾名軍中舊屬。前些日子,想必羅相也知道,韓震長子韓橘私下裏與寧王頻頻見麵。可想而知,年節期間是要有什麽大舉措了。”

沈太後微微勾了勾唇角,目光轉向已經聽呆了的羅相,笑著打趣:“怎麽?難道羅相以為,哀家會隨隨便便收一個有勇無謀的女大夫做義女麽?”

羅相恍然,忙恭敬衝著沈沉躬身下去:“老臣失敬。總覺得以往小瞧了郡主,可是事到臨頭,竟還是小瞧了郡主。”

“其實你現在仍舊小瞧了她,隻是你自己還不知道罷了。”

沈太後的心情顯然不錯,眼角甚至笑出了魚尾紋。但是一轉眼間,她又收起了笑容,低聲道:

“羅相,人家,要動手了。您那裏的準備,可做好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