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8 章 比翼翔雲漢

京城,西苑外,十裏長亭。

“我們還在等誰麽?”牡丹郡主南惜穿著沈沉借了梨花殿之手贈給她的大紅鬥篷,臉上紅紅的,卻極為沉靜,坐在馬車的角落裏,直直地看向對麵的朱蠻。

已經瘦成了一個精壯俊俏小夥兒的朱蠻笑了笑,抖一抖玄色大氅,往窗外遠處探了探頭,輕輕歎了口氣,道:“我約了鍾郎來送送我。如今看來,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假裝不知道了。”

南惜雖然臉上更加紅了一些,目中卻浮上了一層疑惑:“鍾郎對你並算不得知己,怎麽單單告訴了他?”

“這你可就錯了。”朱蠻微笑著,滿麵感慨,看了端莊嬌美的南惜一眼,臉上流露出欣喜疼惜,聲音便又柔了三分,“他就是因為太了解我了,所以才不肯來。”

南惜更加迷茫,歪歪頭,表示聽不懂。

朱蠻彎了彎嘴角,忍不住站起來,挪到她身邊,不由分說握了她的柔荑:“這樣的一個人,我若有機會擄走,又怎麽會讓他留在此處?”

南惜愣住,呆呆地看著他。

看著她可愛可憐的樣子,朱蠻伸出手去,愛憐無限地幫她理順碎發,輕聲道:“惜惜,我不姓朱,不是朱家的人。”

南惜心裏咚地一聲跳。

接著,下意識地轉開臉,看向自己和對方交握的雙手,輕輕地嗯了一聲:“你說過,我知道。”

“我也不是大夏人。”朱蠻輕輕地續道。

“嗯。”南惜仍舊低著頭,一動不動。

朱蠻的雙肩輕輕地繃了起來,再進一步:“我也不姓藍。”

西齊元後的娘家就姓藍。

沈沉鍾幻一直以來關於朱蠻身世的猜測,都在指向那個曾經烜赫一時的西齊望族。

可是朱蠻卻第一次,當著南惜的麵兒,否認了。

南惜抬起頭來看著他,眼神除了好奇,仍舊是亮晶晶的平靜:“哦。”

話說到了這裏,朱蠻終於完全放下了心,雙肩鬆了下來,如釋重負,正兒八經地呼出了一口氣。

“那咱們什麽時候走?”南惜不動聲色地回握住他的手,甚至還用尖細的、塗了粉色蔻丹的指甲狠狠地抓了他一把。

朱蠻喜氣盈腮的臉上頓時一僵,疼得瞪圓了眼睛,半晌,方吸了一口氣,高聲道:“朱是,啟程!”

“諾!”半年來已經平安度過變聲期的朱是亮出了自己渾厚的聲音,哈哈地開心笑著,響亮的甩了一下手中的馬鞭:

“兄弟們!回家嘍!”

“是!”二百“護衛”、二百“腳夫”、二百“仆役”們轟然應諾,興高采烈地各自吆喝著牲口,參差不齊地往前行去。

阿筍驚慌失措地鑽進了馬車:“郡主……不,小娘子,外頭那些人……外頭……”

她看著滿麵嬌羞的南惜,以及淵渟嶽峙的朱蠻,忽然住了口。

這個英俊瀟灑的年輕人,真的是她們家姑爺麽?

若是小娘子能有一個這樣的姑爺,外頭那些人——究竟是什麽人,又有甚麽關係!?

阿筍抿著嘴,笑了笑,真心地為南惜喜悅起來。

“惜惜,你睡一會兒,過半個時辰,咱們會路過十裏堡,到時候我叫你起來,讓你見一個人。”

朱蠻自然而然地把南惜攬在了懷裏,低聲說話。

南惜並沒有推辭,歪在他的肩上,卻沒有合上眼睛,而是低低地跟他閑談:

“你讓人去王府送節禮?”

“嗯,不是節禮,是聘禮。”

“……都送了什麽?”

“該有的一樣不缺。那對大雁還是我親手捉著綁了翅膀才送過去的呢!”

“母親一定沒想到。”

“誰能想得到呢……”

“聘者為妻奔者為妾,你以後可有的欺負我了。”

“我下了聘禮,沈郡主也給你帶了嫁妝,媒人是蓮王,證人是鍾郎。日後也自然會有人來換了婚書。這怎麽能算奔呢?!你可不是那種胡思亂想說怪話的人啊!”

“宗室的女兒看的最多的就是各種各樣的怪事。胡思亂想說怪話是我們最擅長的,怎麽,就為了你這個大帽子,日後我還不能吵鬧了?”

“……呃!”

車廂裏的空氣忽然凝固。

車裏車外,有人不約而同地嗤嗤笑出了聲。

阿筍笑了一聲,急忙便紅著臉躲在一邊裝木頭人。

可外頭的朱是,幾乎笑得要趴在馬鞍上直不起身來!

朱蠻惱羞地一掀窗簾,喝道:“笑笑笑!有什麽好笑的?!這麽好笑的事你怎麽不說出來大家一起笑!?說不出來我打你的板子!”

“兄弟們,咱們有了主母了!是不是喜事?值不值得大笑!?”朱是竟然趁機揚聲大叫起來。

行走起來如同行軍的眾人跟著便是轟地一聲大叫:“恭喜主上!”

叫完,竟真的哄堂大笑起來!生生地把一次惶急的逃離,笑成了喜氣洋洋的接親!

甚至還有人扯開嗓子,高聲唱起了不知名的山歌:

“連就連,你我相約定百年,哪個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

“連就連,你我相約定百年,相戀隻盼長相守,奈何橋上等千年……”

南惜滿麵通紅地將臉埋在了朱蠻的肩窩裏。

朱蠻笑眯眯地聽著,微微側臉,附在她的耳邊說:“你放心。我不學你我的父親,我學息王和鳳王,隻娶一個妻,隻要一個你。”

南惜沒有做聲。

“姑爺說話要算數。婢子可替我們娘子記著了!”阿筍抹了一把淚,奓著膽子,瞪著朱蠻。

南惜瞪了她一眼,小聲訓斥:“多口。出去。”

阿筍眨眨眼,起身鑽了出去。

南惜這才仰起頭來,定定地看著朱蠻,過了好一時,方彎了眼,輕聲道:“我知道你做不到。

“但我會記著你這話。

“等你做不到的那一天,你自然會知道我南惜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朱蠻笑得幾乎要全身都要抖起來,將額角緊緊地貼過去,頂著南惜的額頭,輕聲道:“好,若真有那一天,你想做什麽,便做什麽。”

南惜紅著臉,用力地用額頭支開他,咬咬嘴唇,咕噥:“你坐遠些!還沒成親呢!”

車聲轆轤,過了沒多久,朱是忽然在外頭敲了敲車窗:

“主上,十裏堡到了。”

“嗯。帶他來。”

朱蠻睜開了微閉的雙眼,淡淡說著,看向南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