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6 章 不忍覆餘觴

鍾幻極為厭惡地將那封信扔遠了些,想了想,讓董一去回信:“韓震對餘家沒安什麽好心。同樣的,餘綰對韓家也沒安什麽好心。若是他覺得自己行事太過孤險,不如賣個破綻給餘綰,看看餘家究竟想要做什麽。說不定,會有大收獲。”

董一先恭敬答應了,下意識四下裏溜了一眼,輕聲道:“這事畢竟牽扯到令師,小郎看,要不要跟郡主說一聲?”

“我也在猶豫。不跟她說吧,日後她知道了,免不了會大鬧一場。可若是說了,她隻怕是跳著腳要把人撤出來。如今的這個局麵是多少人用命填出來的,可毀不得。”

鍾幻歎了口氣,搖搖頭,“算了,暫時先不告訴她。”

“是。屬下聽小郎的。”董一躬身退了出去。

阿嚢正好進門,莫名看著董一的背影,轉頭對鍾幻笑道:“這董一倒少見說這樣的話。”

將熱茶放在鍾幻手邊,自己跪坐好,幫他分茶,笑道,“小郎昨天發話讓蕭、於兩位小公子今天卯時就回來,結果,他們辰時才來。

“我剛才在廚下聽見笑話。廚娘問中午給不給這二位預備飯,說照著小郎的脾氣,遲來了,怕是要餓一頓長記性的。

“結果,旁邊就有人說,昨兒是千針嫌棄他們倆太邋遢了,讓兩邊家裏人好好給收拾收拾。又說今天晚來一個時辰也使得。所以人家才來晚了。

“小郎你聽笑話兒來了。那廚娘嚇得大驚失色,問:那是不是今天千針姑娘的午飯也不用準備了?!”

阿嚢哈哈地笑著,眼睛卻覷著鍾幻的表情。

鍾幻斜睨他一眼,問道:“你覺得當如何處置?”

“小人……小人又不知道千針有沒有跟小郎回稟過……”阿嚢挺糾結地嘀咕,還抬手揉了揉鼻子——這個動作表示他正在左右為難。

鍾幻卻不打算放過他,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若是沒有跟我報備過呢?”

“那,那……”阿嚢掙紮半天,咬了咬牙,低頭道,“那就該餓千針一頓。蕭、於兩位公子因為一直都由她監管,所以聽了她的話,當不得錯。倒不必跟著受罰了。”

“嗯。這還差不多。”鍾幻滿意地點了點頭,笑著伸了長柄的不求人戳他,“行了,別皺著你那張小狗臉兒了。千針做事比你有分寸,早就跟我說過了。”

阿嚢鬆了口氣,重新露出笑容。

鍾幻好笑地看著他:“你就不怕自己枉做小人?”

“怕呀!但是能怎麽辦呢?我來說,萬一小郎生了氣,我還能幫著求個情。若是讓旁人在別處告了狀,我不在跟前,小郎責罰了她,可怎麽辦呢?”

阿嚢嘟嘟囔囔的。

鍾幻聽著,若有所思,手裏的不求人輕輕地敲著自己的腿,過了好一時,道:“等董一回來,讓他往宮裏遞個信兒。郡主若有空,就出來玩玩;若沒空,就算了。”

頓一頓,加了一句:“告訴她一聲:餘家大房庶出的那一家母子三個,昨天下晌,已經進了京。”

……

……

得了消息的沈沉心裏著惱,吃飯都沒了意思,咬了兩三口胡餅,便不肯再繼續。

又新追著千哄萬哄,又哄著她喝了一碗蓴菜羹。回過身來,便跟椎奴抱怨:“人家是冬天怕冷,吃得多長得胖,也好禦寒。偏我們家這一個,越到了冬盡越不肯好好吃飯。怎麽勸都不聽。”

這就跟當年抱怨小時候不好好吃飯的靜宜小公主一模一樣了。

椎奴心中微動,試探著問她:“郡主這脾性,怎麽聽著有些個耳熟……”

“……”又新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姑姑我知道了。”

椎奴險些咬掉了自己的舌頭!

“我還沒來得及告訴趙真。不過,他早就勸過我拿郡主當……對待。所以,我們覺得挺對的。”又新眨眨眼,忽然衝著椎奴吐吐舌頭,轉身跑了。

這做派,不像是當年的日新,倒像是當年的忱忱!或者現在的阿鏑!

椎奴苦笑著搖頭,想了想,還是把這件事告訴了沈太後,又悄悄地稟報了另一件事:“錢家可真有本事。我剛才瞧見外頭有人遞了個消息給阿單,阿單就悄悄地叫了微容去說話,然後郡主就不吃飯了。”

“這是有本事?手都伸進我梨花殿了!你倒好,還看熱鬧!我可告訴你啊,錢家不等於鍾郎!錢家對離珠的態度,跟鍾郎對離珠的態度,不是一回事!”

沈太後狠狠地瞪了椎奴一眼,喝令她去處理:“給我捋回去。看看監門衛是誰這麽大的膽子!”

椎奴嗯嗯地含糊其辭,轉而問沈太後:“那郡主心情不好呢,要不要讓她出去逛逛?”

“逛什麽逛?我‘病’著呢!她出去逛,我這‘病’怎麽辦?”沈太後極為不雅地翻著白眼,又念叨,“你說是不是最近吃得太油膩了,我都覺得有些沒胃口。”

正說著話,外頭有人匆匆走了進來。

椎奴一見來人,愣了一愣,連忙迎了上去。那人低低地跟椎奴說了一番話,然後又悄無聲息地退走。

沈太後的臉色也跟著凝重起來:“出了什麽事?”

“羅相傳來消息,昨晚,寧王回府,逼死了白永彬。”椎奴情緒複雜,輕聲歎道:“看來,要跟陛下攤牌了。”

“無妨。羅家那個老貨眼明心亮,又多年跟皇帝周旋,知道該怎麽躲。”

沈太後沉吟片刻,道:“我更擔心的,是寧王已經有了決斷,近期就要動手了。”

“韓震那邊……”椎奴的臉色頓時大變,“可還是探聽不到確切的動靜……”

說到這裏,椎奴忽然住了口,和詫異的沈太後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訥了個名字出來:“鍾郎?”

“你去問問離珠,看她是什麽意思。若是十分憋得慌,就去永泰坊自己鬆泛鬆泛。若是懶得動,就不要逼她去。”

沈太後的目光從椎奴的臉上移開。

椎奴也看向了地麵,過了好一時,方輕聲歎道:“隻怕鍾郎也是這個糾結,所以才讓她想去就去,不想去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