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9 章 弄巧既多翻作拙

“大將軍,咱們為甚麽要管餘家的閑事?前頭那人被殺一事,剛剛才淡下去,怎麽咱們自己還翻出來了?”

宜興縣君倚在韓震的懷裏,好奇地抬頭問道。

韓震眼神木然:“看來你也知道那件事的始末了。”

“倒不是知道……隻是猜測罷了……”宜興縣君聲音輕柔,笑意嫣嫣。

韓震神色不動,整個人卻失落了三分:“連你都能猜出來。那個孽障卻以為,他能蒙騙得過他老子我。”

“罷了。畢竟是自幼被您護在掌心裏長大的,經過的險惡少,又在自己家裏,也許一時之間,一葉障目吧?”宜興縣君輕柔地勸慰,又含笑:

“何況,您本來也沒打算把家業交到他手中,要求那麽高做什麽?”

韓震終於有了些異樣,瞥了她一眼,攬著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我表現得有這麽明顯麽?”

“啊喲!”宜興縣君吃痛,先叫了一聲,嬌嗔滿麵地白了韓震一眼,然後方才答道:“您是軍中水火刀槍裏生生殺出來的悍將。憑他是誰,若少了一往無前、鐵血大旗的性子,怎能入得了您的法眼?

“家裏三個小郎,一個擺弄謀策,一個異想天開,別說繼往開來,便讓他們守成,怕都能守出個夕陽殘血來。也就隻剩了那一位,還有三分當年您的風範。

“何況,再仔細看看。那一位,您什麽都給,什麽都讓他試、讓他做,可除了前兒那一巴掌,您其實極少教訓他。小的那個是個寶貝,就高高供著寶貝著,也就是了。

“三兄弟裏,唯有二郎,是您親手教了兵法騎射,親手送去軍中摔打,又親自看著他做了多少事。如今覺得他能獨當一麵了,這不就撒出去闖**了?”

宜興縣君笑眯眯地緩緩道來,最後用了一根纖纖白嫩的食指,一下一下地戳著韓震的胸膛:

“您這心啊,都偏到肋條上去了!隻要不是傻子,誰瞧不出來呢?您沒見府裏的這些人,如今都慌慌著想去萊州。先前那幾個犯了錯兒被攆了去的,私下裏都被羨慕得什麽似的。

“我還聽說,就連國公夫人身邊那位老嬤嬤,都想著告老出去,說要等二郎回來了,再進府當差呢!”

韓震原本聽著嗬嗬輕笑,然而聽到最後一句,不由得皺起了眉:“她這是為了什麽?不是夫人的心腹麽?”

“流言說,當年國公夫人本來容不下二郎母子的,是這位老嬤嬤勸了,一則國公府一個庶出的孩子都沒有,毀了她賢良的名聲,二則隻要去母留子,這孩子自幼養在身邊,日後給嫡兄當牛做馬,倒比旁人親近。

“為著她這一勸,大將軍府才有了個韓二郎。可是如今,二郎這樣出類拔萃的,直蓋過了大郎風頭。國公夫人不高興,便時常怪責嬤嬤當年多事,養虎為患。

“誰也不樂意總被主子斥罵。她年紀又大了,原本在府裏多少體麵,如今遭了夫人厭棄,很有些勢利的奴婢,也敢欺負她了。所以她才想請辭。”

宜興縣君說到這裏,歎了口氣,搖頭道:“隻是她這事鬧得太過明顯,國公夫人怕是寧可殺了她,都不會放她走。”

韓震再度恢複了那個木然的樣子,扭臉看著窗外出神。

“大將軍……”宜興縣君歪頭看看他,露出一絲後悔,索性看向門簾:“來,送水進來。”

韓震回過神來,卻見她巧笑倩兮、委婉勸道:“奴累了,睡吧?”

韓震沉默了許久,嗯了一聲。

與此同時,三房院中。

餘綰伏在枕上,哭得兩隻眼睛腫成了桃子。

“除了哭,你還有旁的話跟我說麽?”韓樞冷冰冰地端坐在床尾,看都不看餘綰。

餘家的存貨被一把火燒了個精光,偏又是自家的夥計留守,連冤都沒處訴,打落牙齒也隻能和血吞。

國公夫人倒是體貼,一早便讓韓樞陪著餘綰回娘家去探望。

可是,餘奢病了,餘笙去了軍器監,餘經在北市忙著善後,餘緯更是不知去向。

偌大的餘府,招待上門關切的六姑爺韓三郎,竟隻有一個餘絡而已。

身前身後繞著個豬頭,也就罷了。可這個豬頭卻偏偏有無數不識趣的話喋喋不休。嘮叨到了最後,落腳的結論,隱隱約約,竟是在表白:我餘家遭此大難,都是為了你啊!

韓樞懶得搭理他,索性執意拉著餘綰去“探望”“臥病”的餘奢。

可誰知,餘奢卻待他們極為冷淡,甚至對著餘綰說了一句:“過猶不及。”

韓樞想到這裏就一肚子氣,看看抬起臉來滿麵驚愕的餘綰,冷冷說道:“我父親是輔國大將軍、武國公,我是他最心愛的幺兒。我的傷,用得著你餘家來多事麽?”

“三郎!我為我丈夫治腿殫精竭慮,難道竟隻得個‘多事’二字?我兄長那邊,是我拜托了他去想辦法。四姐姐不肯幫忙,鍾幻甚至聯合了那些人出手陷害,難道隻是衝著我一個人不成?”

餘綰哭得梨花帶雨、杜鵑泣血,見韓樞越發不耐煩,卻也不敢再多說,自己一邊擦淚,一邊哽咽道:

“就算是我好心辦了壞事,多事幫了倒忙,三郎也請教給我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往後我該怎麽辦才好。如何竟要因此跟我生分了呢?”

韓樞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三分,卻仍舊黑著臉:“韓家跟你四姐的恩怨,明麵上早已過去。是你們餘家自己想要拿捏這個小娘子不成,所以才拉了我韓家的虎皮做大旗。

“但你們不敢去得罪其他的人!

“就說楚佩蘭。他本是我二哥過命的朋友。他父親因著他的關係,在朝中一直都是偏向大將軍府的。

“可是你們這一鬧,算計的手段這般粗糙,對待自家的女兒又這般尖刻,所以才把一個心思單純的武人生生推到了韓家的對麵去。

“楚佩蘭這樣行事,楚尚書即便再想跟我父親走近些,隻怕也不得不重新考慮自家的定位了。畢竟,我大兄那個人,是個最記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