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區區終日

心情舒暢啊!

雖然沒吃飽,但今晚這頓團圓宴,大約是自己一個多月以來最酣暢淋漓的一頓飯了。

餘綻臉上的笑容明明白白地寫著一行大字:老子太爽了!

她是真沒想到原身這個便宜爹有這樣厲害!

絕對不輸給自家那位已經仙去的神醫師父啊!

就連餘縝,都崇拜地望著父親,鼓了半天勇氣,才拱手抱拳道:“爹爹心誌高遠,持身端正,實是孩兒的楷模!”

可是雙手負在身後、慢慢踱步的餘簡,卻望天長歎:“餘家墮落至此,一則罪在你們大伯,貪婪偏私;二則,罪在我,多少年都懶得打理家事。

“不是綻兒回來,我都不知道,家裏人,已經離心離德若此。長久下去……唉,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的兒女,須是無辜的……”

餘縝恭敬地聽了他這些話,又崇敬地看著他,笑道:

“父親今晚振聾發聵的這樣一番話,必定能讓大伯幡然醒悟。從今以後,家中必定安穩下來,踏實上進,日後發揚光大……”

餘簡停了下來。

餘綻也看向呆兄長。

父女兩個同時斜了餘縝一眼,同時哼了一聲,同時道:“別做夢了。”

說完,對視一眼,又都假裝沒看到對方的眼神,別開了臉。

餘縝愣嗬嗬地站在原地,來回看著父親和妹妹,半晌才反應過來,忙小跑了兩步跟了上去。

“我這怎麽是做夢呢?”

“難道叔祖和大伯竟然真的能眼瞧著咱們二房離開餘家?”

“父親不給兒子解惑麽?”

“妹妹……”

“我,我不懂啊啊啊啊!!!”

已是夜闌人靜。

長大了的餘縝進不去母親妹妹的住處。

還是個孩子的餘縝也進不去餘簡處置商隊事宜的議事間。

愁眉苦臉。

為什麽妹妹一回家,自己就不像是爹爹的親生兒子了?!

餘縝隻好回了自己的院子,挑燈夜讀——書中應該有答案!

跟他不一樣,餘綻回到房裏,特別開心地放鬆睡下,才一沾枕就睡熟了過去。

害得阿鏑想要打聽熱鬧,都沒機會問。

直到第二天清晨餘綻醒來,才在被窩裏低低地把昨晚的事情經過都告訴了她,又悄聲命她:“你去探探,看昨晚外院什麽情形,大房什麽情形?還有二太爺那邊,有沒有旁的異常動靜。”

滿臉驚詫的阿鏑懷著一顆八卦之心,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

還沒等餘綻梳洗完畢,又一陣風似的刮了回來,將屋裏的人都趕出去,竹筒倒豆子一般稟報:

“昨晚大郎君果然去尋了二郎君致歉!又拍著胸脯保證,今後大房絕對不會再尋釁生事,否則他直接將鬧事的人趕出去!

“二郎君都沒作聲。

“不過,等大郎君走了,二郎君便沒吩咐人再收拾行李什麽的。屋裏亮了一夜的燈。今兒天剛亮,二郎君就去給二太爺請安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餘綻一臉的“果然如此”。

“大房那邊,大郎君回去就讓馬姨娘和五小娘子跪祠堂去了。

“二太爺回去之後什麽都沒說,兩位小郎君那邊也毫無動靜。”

嗯?

這不對啊……

怎麽沒動到胡氏一分一毫?

餘綻滿臉驚奇:“所以大房那邊,隻,罰了餘緋和她姨娘?!”

阿鏑撇撇嘴:“可不是!

“不僅如此,五小娘子的胞弟餘繹、平常跟她最要好的六小娘子餘綰,還有平日裏號稱最疼愛她的胡氏和三小娘子,沒一個人吭半聲的!

“她和她姨娘跪了一宿祠堂,連個去看望送飯送水的,都沒有!這樣涼薄!”

餘綻嗬嗬兩聲。

原本就是一杆最好用的蠢槍,難道這個時候還爭搶著把自己填進去麽?!

胡氏的算盤,打得響著呢!

隻是,這五小郎君餘繹,可真是出人意料啊……

她卻不知道,早在昨晚餘緋哭著回去,餘繹便直直地對著她的臉說了這樣一番話:

“阿爹自從做了這個主事,往家裏拿過一文俸祿麽?日常光請著同僚官長們去追歡買笑,便花得幹幹淨淨。哪不是二叔做生意貼補的?

“既然嫡母真心疼愛五姐姐,那你必定看過家中的賬目。我來問你,哪一筆收入不是二叔掙來的,又有哪一筆支出不是阿爹和嫡母三姐花去的?

“小二房常年在家的兩位,除了藥錢就是筆墨,人家自家掙來的,難道還花不得?!你在家裏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是人家掙的,你還有什麽可與人家爭的?

“我知道你要提二姐姐。二姐姐不是被嫡母挑唆著去害四姐姐不成,才有了那個下場?

“你還老說二姐姐的下場未必就不算好,還說她做了百夫長的正頭娘子。可五姐姐啊,二姐姐她可是隱姓埋名遠嫁的,還死在了外頭,連屍首咱們親弟妹都見不著!

“……既然不聽勸,非要跟著嫡母做壞事,你便再也不要回姨娘這邊來!左右六姐姐那裏也特意給你留了床!你直接搬過去住好了!也省得連累我們!”

這一頓脾氣發得馬姨娘和餘緋呆若木雞。

“緋兒,你就聽你兄弟的吧……”馬姨娘苦苦哀求。

可回過味來的餘緋卻立即氣得哭了起來:“合著我這是全為我自己呢?不是我,你們這些年就能吃香喝辣平平安安了?這會兒怕了那餘綻,急著來跟我撇清了,早幹嘛去了?從我手裏接錢拿首飾的時候,怎麽不見你們推辭呢?”

哭著跑去了餘綰那裏。

最後讓她去跪祠堂時,還是從餘綰的院子裏拉去的。

至於餘繹,轉腳便去了前院自己的住處,順便還吩咐人:“過年還早,我從今日起閉門讀書。除非父親呼喚,否則任何人來找我都不必回報。”

等餘綻聽說了,嘖嘖讚歎:“歹竹出好筍。真是個聰明孩子。”

阿鏑撇嘴,鳴起了不平:“涼薄。親姐姐都不管了。”

“你可錯了。

“若是他死命地勸,勸住了,傳到胡氏耳朵裏,胡氏立即對付他。嫡母為難庶子,天經地義。勸不住,鬧開了,餘主事反而會覺得他小人之心。

“但他現在這樣,勸了,適可而止,就算是盡了手足之情。日後就算是餘緋出了事,但隻要他還能給餘主事希望,那餘主事就不會動他和馬姨娘。折也隻折餘緋一個。

“甚至說不定,看在他日後會有出息的份兒上,因憐惜餘綺已死,餘主事說不定還能照葫蘆畫瓢保住餘緋呢!”

阿鏑聽得怔怔的。

半晌方問:“小娘子,這些你是從哪裏知道的……”

七歲開始漂泊江湖,兩個大小男人,難道還會教她這些彎彎繞?!

餘綻咳了一聲,別開臉。

小蓬萊常日無聊,她最愛聽的就是別人家的八卦瑣事。她的大宮女又新厲害得很,便沒有真的,也能編些假的哄她開心。

她的“經驗”,豐富著呢!

不過令人驚奇的是,自打二太爺親自發話,放了餘緋母女回去,餘緋還真的搬進了餘綰房裏。卻很乖順地念書寫字做針線,並沒有半分想要搞事的意向。

餘綻嗤笑一聲:“看來,胡氏還挺‘潔身自好’的呢!”

且不管這個,她又去看蕭韻。

熊孩子這回鄭重其事地雙手托了一疊紙給她看:“四小娘子,這是我的功課。”

還真寫了?!

餘綻驚訝之餘,倒也佩服這熊孩子的心氣兒,露了真心笑容出來:“行,不錯。看來你還真打算學醫。那好,在找到我師兄之前,你可以繼續往下學了。”

蕭韻興致勃勃:“學什麽?!”

“穴道。”

餘綻說完,都不用解釋,蕭韻立即點頭,痛快答應:“明白!”

不等餘綻打聽,又接著說道:“我寒哥出門,昨夜回來了。我去問了他,他說,到目前為止,隻查到鍾先生當天夜裏三更拿著節度使府的令牌出城,看起來毫無異樣。

“後來一路馬不停蹄,直接往南。第二天入夜才歇在了滄州——四小娘子,鍾先生這腳程,夠快的啊!

“但是他第二天他究竟何時離開了滄州,寒哥說,就再也查不到了。他如今猜著,隻怕鍾先生離開滄州的時候易容了,就是為了怕咱們找到他。”

“子廬公子是請什麽人查的滄州?可知道我師兄最後進的是哪間客棧?用的是什麽名字?”

餘綻迫不及待地追問。

蕭韻眨巴眨巴眼睛,閉上了嘴。

餘綻歎口氣,站了起來:“算了,我自己去問子廬公子。”

“臘月裏事情多,大姐夫一個人忙不過來,往年是二姐夫幫著,旁人也插不上手。如今隻好偏勞寒哥。他一早就出城去了,怕是要明天才能回來。”

蕭韻有些不自在。

滿心不舒服的餘綻睨了他一眼,一點情麵都不打算留了,哼道:“喲。咱們的小公子也知道反省了?自己家的事情,自己家裏偏沒人管得起來,還得幹等著旁人丟下筢子弄掃帚。不是滋味兒了吧?”

“我連十歲的生日都還沒過!”蕭韻有些惱火,“家裏姐姐們學家務、看賬本,都是十二歲才開始。”

“嗯嗯,你自然得跟府上的小娘子們一樣才行。不然哪裏能顯出你金貴來呢?”

餘綻一旦全麵開啟嘲諷技能,大約心髒能承受的人沒幾個。

蕭韻就立即炸了!

“我這就去跟爹爹說,明年過年的事情都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