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0 章 兩看春葉與秋霜

寧王府竟再不派人。

失望透頂的寧王妃再也不聽女兒的苦勸,清晨一輛車,進宮請見沈太後。

早就隱約聽說了寧王府這場大鬧的沈太後忙命接了她母女二人進梨花殿,又遣人去知會皇帝和皇後,今天不要過來慈安宮,然後再三叮嚀沈沉:

“萬萬不要挑唆著牡丹再接著跟她父王鬧騰。女婿人選不好,另尋就是。沒得給天下看南家的笑話。”

沈沉嘻嘻地笑著答應。

一看她這個笑容,沈太後就頭疼,轉頭愁眉對椎奴道:“她這是立意要讓牡丹跟她阿爺翻臉呢!你今天不要在我身邊服侍,專一守著她,萬萬別讓她挑唆人家去!”

椎奴又是愁又是笑,滿口答應,先過去幫著沈沉挑衣裳挑首飾,見沈沉非要穿男裝胡服,拿著一件襦裙追著她滿梨花殿的跑。

看得沈太後哭笑不得,咬著牙指著兩個人吼:“你們倆多大了,啊?!鬧夠了沒有!”

椎奴悶不吭聲地沮喪站住。沈沉衝她做個鬼臉,一溜煙兒跑回了偏殿。片刻就束好了頭發,穿好了圓領缺胯袍大步走了出來,嘻嘻衝著沈太後一笑。

“大夏天的,她要穿涼快利落,你管她呢?”沈太後白了椎奴一眼,又吩咐沈沉:“照說該給寧王妃和牡丹預備些降火的瓜果,可我又怕她們吃不進去。你前幾天給我弄得那個果汁不錯,給她們再弄些來。”

“那個太費事。昨晚我讓人冷泡了一大壺清茶,這會子想必好了。那東西又解渴,又清涼,降肝火極好的。我去看看。”

沈沉一道煙兒又去了。

沈太後詫異:“有那樣好東西,怎的不給我嚐嚐?”

“鎮在冰裏的,冷得很。她才舍不得讓你受寒。”椎奴小聲告密。

了然一笑,沈太後看看四周,皺眉:“怎麽今日殿裏這麽多人?”

椎奴繃不住笑:“外頭天熱啊!昨兒我聽見郡主小聲兒給這群憊懶的家夥出主意,怕熱就到殿裏來當差。哪怕隻是站著當木頭樁子,那好歹也是個涼涼快快的木頭樁子。”

“啊呸!這小東西的,都不知道哪裏來的這些鬼主意!”沈太後拍拍胸口,牢騷道:“我從來沒養過孩子。便是太子被皇後放在我這裏半日,也乖巧得很,根本用不著我多廢話。

“可是你看看這個丫頭!從她來了梨花殿,我每天至少能有十聲兒,喊得大殿外頭都能聽見!跑來跑去,跑來跑去!從沒聽說過誰家十五六歲的小娘子,性子就野到這個份兒上!

“之前我聽說她師兄一看她調皮就讓她背藥書,背不上來就打手心。我還心疼。如今,連我都恨不得讓她一天十二個時辰地背書,背不上來我親自打她的手心!”

椎奴肩膀一抖一抖地笑,輕聲道:“要不怎麽人家說,兒女都是債,無債不來。”

沈太後一聲長歎搖搖頭。

沈沉提著袍子,大步流星又走了出來,笑嘻嘻:“我還讓她們在冷泡茶裏調了蜂蜜進去。我師兄說,吃些甜的,心情就能好一半。”

正說著,寧王妃和牡丹郡主來了。

沈太後笑嗬嗬地招呼她們坐。

可寧王妃才一沾椅子,便捂著臉哭了起來。

嗯,這是訴苦大會的宣言。

沈沉看了沈太後一眼,見老太太一點頭,立即便拉著牡丹郡主起身,悄悄地走去了偏殿。

梨花殿的偏殿一向都空著。

沈太後很煩旁人來騷擾她,哪怕是先祥和帝剛過世的那幾年,不少宗室中人打著“陪伴”的旗號,想來結好大夏的第一位強權太後。卻被沈太後冷冰冰一句“用不著”,都拒之了門外。

再後來,島上的那一位暴戾起來,弄出第一條人命的時候,寧王想讓牡丹郡主來陪伴沈太後,“好歹是個小人兒,鬧一鬧,能讓太後鬆快些”。

可是沈太後依舊強硬,抱著牡丹郡主誇獎了一番,就還給了寧王妃,還加了一句:“這孩子不像孩子,倒像個八十歲的老奶奶。你們太嚴苛了。”

轉身卻吩咐人,直接將梨花殿的左右偏殿都清空了,連一張椅子都不留。

從此以後,梨花殿偏殿成了全皇城裏最容易清掃的殿閣——擦幹淨地板就行了。

可是現在,這裏頭滿滿當當,大到床榻屏風,小到筆墨紙硯,甚至箱子櫃子,一大堆。

就好像,這裏已經住人住了一十六年一樣。

牡丹郡主看著這樣的偏殿,忽然想起當年自己曾被痛快拒絕,心中微微有些異樣。

“出什麽事兒了?是你父王不肯幫你查那個人,還是查到那個人不合適還逼著你嫁?”

沈沉進門便揮退所有人,拉著她坐在了窗下的羅漢**,歪著頭問她。

牡丹郡主有一瞬間的失神,垂下眼簾,半晌,才道:“父王跟母妃吵架,母妃讓我舅舅查了那個人……那個人是婢生子,還曾毆死若幹女侍……”

沈沉張大了嘴:“那他怎麽會進得了考場?”

哪怕殺的是家奴,手裏有若幹人命的話,那個姓白的也該在牢裏,而不是在翰林院。

“大約我父王也沒想到他是那種人。後來母妃帶著我回了舅舅家,父王遣人來接,卻被舅舅趕了回去。父王生了氣……大概是此事辦得有些丟臉,他覺得惱羞吧……”

牡丹郡主盡量想把這件事說清楚,但又想替父親開脫,所以格外慢。

沈沉微微張著嘴仔細聽她說完,看了她一會兒,忽然傾過身去,抱住了她:

“惜姐姐,你才是最寶貴的。不僅對你的父母來說,對大夏、對南家來說,都一樣。”

牡丹郡主的嘴角無謂地彎了彎,並沒有回抱沈沉,而是直接垂下了眼簾,漫不經心地輕聲道:

“是啊,是啊。”

“惜姐姐,”沈沉扶著她的肩膀看著她,認真地點頭道:“沒有什麽麵子、什麽名聲、什麽對錯獎懲,比你的終身幸福重要。

“那個家夥,他既然連自知之明都沒有,敢去玄紞亭,就應該做好了被南家碎屍萬段的心理準備。

“在這件事裏,他在挑戰南家的尊嚴,代價是你的幸福。他這就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