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所聞良可悲
然而餘笙和胡氏卻什麽都沒再說。反而讓人來送了些女孩子房裏用的器物,各種叮囑外加對白氏示好:若是綻兒的房裏短了什麽,隻管去庫房裏搬,一家人,不要客氣外道。
這一晃很讓餘綻有一種一拳打空的難受。
阿鏑實在沒忍住,背地裏嘲笑餘綻:“四小娘子於後宅事上,往後還是多去跟蕭家夫人取取經罷!你拳頭準備好了,人家躲了,你能拿人家怎麽辦?”
“眼看過年,不照麵怎麽可能?等二太爺回來,團圓飯總是要吃的。到時候我再掀桌子,也不遲。”
餘綻決定先不理大房,先給白氏看病,調理身體。
可這一看,冷成冰塊的餘綻慌成了一灘水。
她直接出了二門去找餘簡。
可餘簡又不在他自己的議事間,而是被餘笙叫到了外書房。
不敢對自己怎樣,卻將原身那位寡言默語的父親找去敲打!
餘綻對餘家這位現任家主的評價再度調低。
不過正好,也讓這位便宜爹知道知道,他的老婆孩子在他那位大兄的眼睛裏,究竟算什麽!
“二郎,咱們家,最好沒有任何風浪,沒有任何動靜。按部就班地進京,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我有五個女兒,大姐兒二姐兒出了問題,還有三五六。你家四姐兒誌不在彼,也沒那個性子。所以到時候,一定是你們家留在幽州過安生日子,我們一家冒著風險去京城。
“可若是進京,胡氏就必須要好好地活著……”
一把微微有些陰鷙的低沉嗓音,輕輕緩緩地從外書房的窗縫裏飄出來。
餘綻在院子拐彎處站住了腳。
這是外書房側窗的位置。因窗戶與牆壁之間種的是一叢始終沒能長起來的牡丹,所以書房裏的聲音,在這裏是最清晰的。
阿鏑歪頭看了餘綻一眼,一臉茫然。
餘綻豎指於唇。
自從洗髓後,她的六識比旁人都靈敏了許多。尤其是夜視能力、耳力和……嗅覺。
這個聲音,就是餘笙。
她記得清清楚楚。
當年,就是這個聲音,輕描淡寫地同意了她拜夜平為師漂泊江湖,也是這個聲音,肅穆莊重地發誓一輩子不讓胡氏再進餘家的門。
餘綻隻覺得心底一片冰寒。
“兄長的意思我明白。不過,此事……二叔是什麽意見?”
一聽這個動靜,餘綻就腦補出了餘家二郎君那一張麵無表情的臉。
“二叔自然沒有意見!一家子沒個主母,像什麽樣子?”餘笙的聲音壓不住地張揚起來。
餘簡默然一刻,方道:“那孩子,我剛見了一麵。我可以斷言:餘家沒人管得住她。原本她那個鍾師兄若是留下,倒是能夠成為牽製她的籌碼。但現在姓鍾的又失蹤了……
“兄長,你若能製得住她,你就隻管施展。隻是我二房不能傷筋動骨。否則,隻為了區區一個胡氏,你自己想想值不值得。”
“什麽叫區區一個胡氏?!她若沒了,緗兒綰兒就成了喪母之女,日後還有什麽前程可言!?”
餘笙發起了脾氣。
餘簡則冷冷清清:“胡氏所出有一子三女。
“絡哥兒已經成家,絡哥媳婦是個極好的,溫柔賢淑。
“綾姐兒恨極了她娘,跟這個家已經斷了來往。
“緗姐兒不成器,不提也罷。
“綰姐兒倒聰明,也跟她娘親近,但明哲保身這一條,比旁的甚麽都重要。
“兄長覺得,若是胡氏之後,您續弦一個良善的忠厚娘子,難道孩子們的前程會比現在更糟?!”
餘笙大怒:“你!”
“兄長剛才說你有五個女兒。可我必得提醒你:其中兩個女兒已經因為胡氏的挑撥,反目成仇;一個被胡氏養成了應聲蟲;至於最後的嫡庶兩姐妹,跟當年的綾姐兒綺姐兒,又有什麽區別?
“這個家裏,還能盼著得用的,分明隻有我家綻兒和兄長的綰姐兒,兩個,而已。
“兄長若是連這種事都有私心,那咱們還不如把餘家分了,四個房頭各自為戰,想來還有一兩分將來可以圖謀。否則,都留在兄長手裏,早晚全軍覆沒!”
餘簡條分縷析,字字在理。一俟說完,衣衫摩擦,想是站了起來:
“兄長聽不聽得進去,都無妨。綻兒的脾氣,我從蕭家那邊聽說了許多。若是你遲遲不送走胡氏,你就等著她砸了除夕宴吧!”
餘笙陰沉沉大怒,殺氣四溢:“她敢!我餘家一十三把強弓,還怕她個小小的女娃不成?!”
“兄長自然不怕她。可是,我呢?若是兄長也不怕我反出餘家,就都隨你。
“畢竟,我一個兒子舉業有望,一個女兒乃神醫之徒,自己又在經商一事上得心應手,我二房養活自己不怕的。”
餘簡的腳步聲響了起來,不疾不徐,漸漸遠去。
啪!
瓷器碎裂的聲音。
餘綻已經來不及再聽餘笙會怒吼什麽,急忙繞了出去,在外出的路上追上了餘簡。
“二郎君!”
餘簡全身的森冷氣息微微一斂,轉頭見餘綻飛奔而來,不由關切:“慢些走,仔細跌了!”
餘綻沒得話跟他寒暄,抓住他的袖子,著急地問:“上回聽說您給二娘子請了個好大夫來看。二娘子的病,人家怎麽說?”
餘簡一愣:“隻說是舊疾,讓好生養著,隻要過了春分就可望痊愈了。”
什麽!?
餘綻臉色大變,身子輕輕一晃,眼淚嘩啦一下湧了出來!
“你這是……”
餘簡話未說完,忽然明白過來,臉上也漸漸蒼白起來。
“你是說……你娘她……”
餘綻深吸一口氣,才憋住了淚水:“也就,這兩三個月了……”
所以,所謂的春分痊愈,實際上是指,也就能堅持到春分了!?
餘簡的手輕輕地顫抖了起來。
“綻兒,你回去陪你娘。我,我得,我出去一趟,很快回來。咱們好好陪她過個年。”
餘簡往回走了兩步,覺得不對,又轉身往外走兩步,忽地又茫然站住,努力平靜了一會兒,方道:
“你去跟她說,我今年在外頭,其實受了傷。須得在家裏好生將養幾個月。明年出關的事,讓經哥兒去曆練,我不去了。”
他要在家裏,陪妻子這最後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