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6 章 華裏托生非血脈

“你隻看到了就地格殺,我可還看到了另外四個字……”

荀遠悠悠地說著,笑意都淡了許多。

宗悍招手讓人:“去置一桌子飯,旁的算了,苦瓜是必須的。”

“哎哎哎!”荀遠攔阻不及,瞪著他發飆:“你就拿著雞毛當令箭吧!”

宗悍哈哈地笑:“如今那一位可都是郡主了,管你正好。你若是不服,我就讓我那小兒媳婦給她寫信,專門嘮叨嘮叨你這事。你覺得以那一位大夫的本性,她能放過你?”

不知為何,荀遠忽然想起先帝還在世時,自己上島見著那位小公主,被滿殿追著跑的情景,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哼,不就是苦瓜麽……”

“你從那四個字還看出了什麽?”宗悍拿了一塊甜瓜往嘴裏塞。

荀遠也伸手去摸,嘴裏含含糊糊地哼了四個字。

宗悍停了口,大訝,看著他:“必是我聾了!你再說一遍?!”

“滿門抄斬。”荀遠把嘴裏的瓜咽下去,清清楚楚地說道。

宗悍沉默下去。

荀遠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一笑,三兩口啃完了手裏的瓜,滿手的汁水都抹在宗悍身上,促狹道:

“太後娘娘是大夏第一個遵紀守法的人。所以,不論是就地格殺,還是滿門抄斬,必定是要有證據的。這個話提前傳到咱們手裏,不過是為了怕日後陛下難作。”

“……你說得有理。若是離珠郡主去求情,陛下準還是不準呢?”

宗悍笑著起身,若無其事地把外衫脫了扔到一邊,且請了荀遠去廳裏吃飯。

席間,到底還是重又要了那手令細看一遍,忽然發現了最後一句,情不自禁地揚起了一邊的嘴角,笑了出來。

荀遠愁眉苦臉地吃著生拌苦瓜,見狀湊過來看:“你笑什麽?”

“呃,看著太後娘娘這般模樣,倒比這一位的生母還要操心些。”

宗悍笑著指了那句話給荀遠看:

“離珠與其師兄鍾某極親厚,言聽計從。然鍾某身世模糊,宜詳查。若有所得,即刻回報,不得有誤。”

荀遠哦了一聲,不在意地繼續吃喝。

然而待一個時辰後,他回到自己房裏,卻看著那句話,嗬嗬輕笑。

漸次變成大笑,接著卻笑出了淚水,最後變成了嗚嗚痛哭:

“陛下啊,老奴見到她了……老奴竟然,見到她了……老奴終於,找到她了!”

而回到自己房中的宗悍,也嗬嗬輕笑不已。

心腹幕僚看著他一臉欣慰的樣子,不由得輕聲笑問:“東翁心情這樣好,敢是那一位有了什麽喜信傳來?”

宗悍一聲長歎,感慨道:“天生血脈,不得不服啊!當時錢大省來勸我,我都懶得聽,不過是看著大家祖上的淵源,給他麵子。

“可是那一位一開口,就直奔我這心窩子裏來。你聽聽:欠你宗家的是中原百姓,又不是大夏南家。憑什麽南家就該謝你?你又憑的哪門子的本事跟人家鬧脾氣?”

幕僚默然下去,過了一時,方歎道:“東翁當時不肯告訴我們。但那位公子的氣質,高華無雙,舉世難尋……但這句話……”

“這句話哪裏說錯了呢?當年沈太後一家子戰死在東寧關外,我都不為所動,隻為了保住這一座雄關,保住中原百姓。

“說起來,應該是我欠了大夏皇室才對。前頭便為了老戴的事情來尋我的麻煩,本也是應當的。我又有什麽立場拿架子辭官呢?”

宗悍輕輕地說著,目光投向窗外落日。

夏日的夕陽即便隻露了一個隱約的金邊在天邊,卻依然能將整個天空燒得如烈火一般!

“東翁……”幕僚愣愣地看著宗悍。

“那張椅子上坐的是什麽人,我宗家從來不在乎。但是,”宗悍悠遠的目光收了回來,眼皮微垂,遮住了瞬間的精光四射,“那必須是個好人。”

幕僚斟酌了半晌用詞,方艱難地輕聲說道:“那個位置上的好人,跟平常的好人,可不一樣啊!”

“我還能不知道這個?”

宗悍哈哈地一笑,長出一口氣,格外舒暢欣慰,“那一位,聰明,能幹,是個,特別合適的好人!”

合適……?

幕僚聽見這個詞,默默思考起來,不再置喙。

看來,自家東翁,已經下定決心,選好了主君!

……

……

六月初二。

在錢家大宅中相處得日益默契的鍾幻、嚴觀、蕭韻和遊遇霞終於決定一起出去逛逛。

“去普濟寺吧?”嚴觀提議,接著又歎了口氣。

蕭韻好奇地看他:“老頭兒,你去給自己求長壽麽?”

嚴觀情緒越發低迷,卻搖頭:“我還幾個月就六十六了,我活得挺夠本了。泄露那麽多天機……”

“咳!”鍾幻最不耐煩聽這些神神鬼鬼的。

“那您老怎麽想起來去普濟寺?路不近呢!”遊遇霞忙打岔。

嚴觀朝天看去,悵然道:“我有一個老友,之前是普濟寺的住持。前年傳了衣缽,自己專心在普濟寺後山譯經,還發了宏願,修行閉口禪。”

這不是……在說元聞大師?!

鍾幻眯了眯眼,直直地看向嚴觀。

“就在一個多月前,他忽然把自己所有的手稿都整理出來,讓人拿走。又過了沒幾天,便坐化了。”

嚴觀忍不住雙手合十念了聲佛,歎道:

“今日是普濟寺為他立舍利塔的日子。我想去看看老朋友。”

“您說的,敢是普濟寺的元聞大師?我,我家裏人前幾天提起京城有位大德坐化,說的可就是他?”

蕭韻忍不住問。

嚴觀微微頷首:“正是。”

“原來如此,那倒真該去一趟。元聞大師是難得的得道高僧,這些年在京城做了無數的善事。下官也曾在普濟寺得過他老人家的指點。”

遊遇霞麵露悲戚,“怎麽元聞大師走得這樣靜悄悄的?我都沒聽說。”

“他特意留了書。普濟寺現在的知客乃是當年服侍過他數十年的徒兒,自然說了算。”

說到這裏,嚴觀皺了皺眉,

“隻是那孩子竟然推三阻四的,說什麽都不讓我看元聞的遺書。真是怪哉!”

“親眼去瞧瞧不就行了?”鍾幻淡淡地下了結論,命人牽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