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4 章 芳菲菲兮滿堂(下)

鍾幻真真假假地編著故事,沈沉卻隻聽到身後阿鏑流口水的聲音。

“小娘子啊……我阿鏑就算是現在死了都瞑目了啊……這麽多美男子濟濟一堂……我的天哪!我的心啊……”

阿鏑搖搖欲墜。

寇連冷冷橫肘給了她一擊:“別丟人了!”

鍾幻回頭看阿鏑。

阿鏑對著他悄悄拱手,露了個大大的笑臉,表達感激。

“要說京中風姿卓然的男子,仆倒是還見過幾位。”朱蠻侃侃而談,眾人笑著聽。

“頭一個自然是咱們大夏的皇叔,寧王殿下。我見過一次他散發青衫橫吹笛的樣子,簡直是天下第一風流!”

朱蠻拍案大讚,但席上的眾人都低下了頭,或夾菜或呷酒,無一答話。

“第二個就是韓大將軍!我記得前些年,有一回,我來京中辦貨,遙遙見過一回,那當是他得勝還朝,高頭大馬、神采奕奕。說真的,若不是旁人再三確定,我都不敢相信那時候他老人家已經年近耳順!”

這次,眾人都冷冷地抬頭看他。

除了楚佩蘭。

楚佩蘭環視了一圈,低頭吃酒,一言不發。

“至於第三個,便是一心想嫁入皇家的韓駙馬了……”朱蠻自己毫不尷尬地哈哈大笑起來。

眾人被他逗得,也紛紛嗤笑出來。

拿著那一位跟寧王、韓震並列,真虧他想得出來!

“韓駙馬是誰?”沈沉卻懵懂不知,隻得轉頭問鍾幻。

鍾幻笑一笑,手裏的紈扇不緊不慢地扇著風,整個人已經不知不覺間又成了一個側臥的姿勢,甚至順手拉了沈沉榻上的憑倚過來,讓自己靠得更加舒服:

“是個美貌少年,姓韓。三年前忽然出現,據說家中有幾個小錢,為人倒也讀過書進過學,可惜既不善家事、又不懂民生。

“有人勸他舉子無用,不如繼續考試,果然能做官了,日子也就好過了。他卻說,做官比管家可累多了。就憑他那張臉,還有他那風流文采,想必做個駙馬是綽綽有餘的。

“後來這話傳開,眾人便戲稱他為韓駙馬。”

鍾幻垂眸,遮住了眼底的寒光一閃。

沈沉卻擰著眉細想許久,方道:“先帝沒有姐妹,當今也沒有女兒,宮裏唯有一個長公主還要靜修終生……”

“正因為咱們大夏沒有公主,所以這位韓駙馬才能好好地活著。不然,就衝著他這篇話,不死也得脫層皮!”

佟守端大聲笑著,用力去拍朱蠻的肩膀,剛才聽到寧王和韓震的不悅早就無影無蹤。

“阿蠻是個妙人,難怪雲樓的生意好。”鍾幻感慨一聲,伸頭看看案上的菜,抬頭問朱蠻:

“菜齊了嗎?”

朱蠻笑著點頭:“雖說今日乃是鍾郎的東道,卻是在我雲樓宴集眾位,不如我給各位解釋一下菜品?”

鍾幻擺手:“不用不用。他們都是常來的,唯有我和師妹都頭一遭。不用討他們的嫌,我自己試菜。”

說著,招手叫人:“去拿個空盤子,不用客氣,把每個桌子上的菜,各挑一點,擺開了,給我端過來,我要都嚐嚐。”

眾人絕倒。

“鍾郎,這樣試菜,是否太過儉省?”蓮王含蓄地看著鍾幻。

佟守端則張嘴就噴了一口酒出來,笑得喘不上來氣:“錢大省知道你在外頭這摳門相麽?”

“鍾郎啊,你這茂記做生意若是隨了你,我們日後可就不敢再去了!”連楚佩蘭都忍不住跟著湊趣挖苦。

“師兄,這邊這邊。端過來。”沈沉顧不上他們在說什麽,隻是對鍾幻的這個提議喜形於色,忙忙地伸手把已經撿好的盤子放在了自己桌案上,伸了筷子,聚精會神得試起菜來。

鍾幻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沈沉的頭,笑著對眾人道:“這孩子怕是沒幾天能在外頭晃**了。又不能隻吃雲樓,我這個做師兄的,總得讓她隨心如意了啊!”

“鍾郎對離珠郡主,倒是一心一意啊!”楚佩蘭的聲音有些不懷好意的陰陽怪氣。

蓮王坐在上頭,一向掛在臉上的溫柔笑容,漸漸消失。

便是蕭韻,也沉了臉看向楚佩蘭:“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鍾幻則輕輕地笑:“那當然啊。我們師兄妹相依為命七八年,比彼此的父母、朋友、親長,所有人,相處的時間都要長。”

抬頭衝著眾人,怡然自得地揮著紈扇,“便是我師妹說一句:師兄,你命給我用一下。我也絕對沒有二話。”

“鍾郎不要信口開河。”朱蠻坐在對麵末席,笑容中多了一抹說不出來的複雜,“如今你可不是當年孑然一身的時候了。你果然飛蛾撲火,你那舅舅可肯讓你胡鬧麽?”

“這話正是了。”於子璋忍不住也加入到討論中,“先前你算得上是個孤兒,那你怎麽做,隻關係自身,肆意妄為也沒什麽。

“可如今,我聽說錢先生已經放出話來,以後錢家的就都是你的。你這肩上可扛著幾百上千口子人的身家性命呢!豈能這樣,就係在……”

於子璋想往沈沉的方向指,卻又覺得不合禮法,便又收了回來。

鍾幻便在這個時候哈哈一笑:“錢家有我,不過是多了個會出主意掙點兒小錢的外人。錢家沒我,也一樣興旺發達了百十年。我的生死榮辱,跟錢家有什麽關係?”

歪頭看看吃得意興盎然的沈沉,笑道,“倒是這個家夥,大約無論何時,都跟我脫不了幹係。”

沈沉從空盤空碗裏抬起頭來,用力點頭:“師兄說的都對。”

佟守端被她的蠢萌樣子氣得噗嗤一聲笑,轉向朱蠻,問:“羨慕不?”

“佟公子是這世上最清醒的人。”朱蠻苦笑著舉起手裏的杯子,先敬他一杯,然後又自己斟滿,舉向鍾幻:“這屋裏有一個算一個,誰不羨慕鍾先生?”

眾人默默地都舉起了酒杯。

“我說以上這番話的目的是,”一杯酒下肚的鍾幻臉上的笑容開始發苦,歎著氣,道,“我們家這個倒黴孩子啊,生平最擅長的就是闖禍。往後若是得罪了哪位,不用找她,她也覺不出來她得罪了人。還請大家直接找我,我替她給各位賠罪。”

佟守端剛剛又喝了一口酒,再度噴了出來,笑得東倒西歪:

“合著鍾先生這一席宴,是跟大家夥兒先打好了招呼,往後離珠郡主的爛攤子,歸你收拾?”

鍾幻愁眉苦臉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