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8 章 常笑癡人不更事

又新長出一口氣,膝蓋便是一軟,險些便要跌在地上,卻被餘綻一把拉住。

“那就好。那就好。”

聽著又新的喃喃,餘簡兩道眉狠狠地皺在了一起,沉聲問道:“易尚儀究竟是什麽意思?我兒這個時辰,究竟犯了什麽忌諱?你若不明示,隻怕會害了我兒!”

“父親!算了。這種事,我們躲還來不及,哪有還往上湊的?”

又新此刻很激動,很難說會不會一時泄露了什麽不該說的細節出來。

這個便宜爹又是個精明通透的人,萬一讓他生了什麽疑心,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中會再度平添變數!

餘綻立即便推著餘簡出了房門,在門口給他猛打眼色,甚至低聲保證:“我單獨問她。”

“也罷。她未必肯告訴我,但單獨對你就未必了。問問清楚。可萬萬不能把你自己置於險地,明白沒有?”餘簡眉心緊蹙,滿麵凝重。

餘綻滿口答應,揚聲命阿鏑送了二郎君出門。

等她再度回轉,又新已經哭得幾乎要暈過去:“小娘子,可嚇死奴婢了……”

緊緊地把她抱進懷裏,餘綻眼眶微濕:“別怕,別怕。有我呢。”

兩個人沉默下去。

過了好一會兒,外頭有人來報:“鍾小郎遣了人來說話。”

餘綻忙命快叫進來。

來人進門,餘綻和又新等人都是一愣。

竟不是上回來過的阿嚢。而是個機靈俏麗的小丫頭。小丫頭笑嘻嘻的,看見餘綻便眼前一亮,歡歡喜喜地走上前來利落地行禮:

“婢子千針,見過四小娘子。”

“你見過我?”餘綻心底有一絲戒備。

千針嘴皮子利索,聲音甜脆,嘰嘰喳喳起來,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盤一般:

“嘻嘻,當然啦!婢子一直服侍小郎君,天天聽他念叨您。後來遠遠見過您的真容——您可真好看!

“家主和大娘子從小郎身子好轉便想給他張羅人,可是看遍了家中所有的女侍,小郎君都嫌她們醜。後來婢子瞧見了小娘子,才知道緣故。

“小郎君自己都說,你們師兄妹朝夕相對七年多,便對著這世間的俊男美女,多多少少也比旁人多了七分定力……”

雖然這是誇獎,但餘綻覺得,如果自己不叫停,大概這丫頭會一直說下去永不止歇:

“師兄叫你來做什麽?”

千針吐了吐舌頭,先道個歉:“婢子多話了。”然後看著又新,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眨了眨。

這番怪樣做的,連又新都忍不住笑:“罷了,我去給小娘子催洗澡水。從宮裏回來,您還沒梳洗呢!”

房裏就剩了餘綻和千針兩個人。

“小郎君說,”千針往前走了幾步,湊在了餘綻耳邊,兩隻手拄著膝蓋,彎著腰,一身淡淡的幽香離得近近的,聲音壓得低低的:

“您這膽子比泰山石敢當還硬還大。他說您這不聽話的臭毛病下次一定要再重新背書才能扳過來三分。他還說,秦耳跟韓家沒關係,讓您別瞎猜。最後一句是……”

千針竭力回憶著,嗯了兩聲,才輕聲道:

“宮裏的事,錢家能幫忙。但如今他隻知道兩個名字:毛果,微容。”

餘綻沉吟著,慢慢點了個頭,抬頭看著千針也跟著自己點頭的認真模樣,不由得失笑出聲,抬手拍了一把這丫頭光潔的小腦門:

“作怪的丫頭!你這名字是師兄起的吧?跟阿嚢一起?”

正事說完,千針放鬆下來,笑得天真爛漫,極為可愛:“是呀!我和阿嚢都是家主自幼托人教養的,本來是打算將來給小小郎君用的。但既然小郎君需要,家主自然就先盡著小郎君了。”

不等餘綻繼續詢問,千針自己編掰著手指頭滔滔不絕地介紹起自己來:

“我是針線出身,我識字的。阿嚢讀書比我多,學的是茶道。

“後來我們跟了小郎君,小郎君便丟了醫書給我們看,阿嚢比我看得快,但是我比他記住得多。可他有董一幫著認穴,所以現在已經開始試著推拿。

“小郎君大前天嘲笑我,還說當日名字起錯了,我才該叫阿嚢,酒囊飯袋的囊,還說要把先教那個臭蛋學針,說要把我的名字送他!

“我氣不過,才晚上自己對著鏡子偷偷地認穴,結果著了涼,染了風寒,這才沒趕上去茂記給小郎君送袍子,錯過了見您的機會。

“小郎君說,阿嚢是個悶葫蘆,您肯定不喜歡。我當然聽出來了,他這是想讓我來給您傳話呢!所以我就自告奮勇,討了這趟差事來了呢!

“您不用擔心,董一現在外頭等著我呢!他趕車可穩了!哦哦,去東寧關那趟,就是我和董一陪著小郎君的。

“董一先是隻給小郎君趕車,不肯陪著他胡鬧。後來家主把他狠狠地打了一頓,讓他發了血誓,他才開始正式跟著小郎君。

“我們家的護衛分四姓,董、葛、桂、單,然後就是排行。董姓這一支如今都被家主給了小郎君。不過這一支究竟有多少人,隻有家主和董一知道。小郎君也問過,董一不肯說,所以我就也不知道了。

“不過我聽阿嚢說過,另外三姓都有百人以上,但都散落在外,隻有桂三爺如果帶著那一隊護衛家主,我們才見過。

“光聽說有個葛六叔帶了好多人跑來跑去的。大娘子那邊據說有個單大娘,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一支都是女子,還是都服侍大娘子,所以頭一個領頭的……”

“停!停!”

餘綻這個時候已經覺得有些哭笑不得了,攔住了千針的話頭:

“你這樣可是把錢家的底細都透給我了,就算是師兄沒意見,你就不怕錢大省滅了你的口?”

“啊啊啊!小娘子,你竟然敢直呼我們家家主的姓名!”千針驚恐地指著餘綻的臉,接著,臉上表情千變萬化,最後卻化作了崇敬:“您的膽子,果然比泰山石敢當還要大、還要硬!”

餘綻無力扶額。

千針嘻嘻地笑:“其實在我們家,小郎君最喜歡我。因為我也愛說話,他也愛說話。他跟我說過好多好多次小娘子。我記得他說得最多的一句就是:

“他的就是你的。

“所以,家主既然已經下令日後錢家都交給小郎君,那錢家,也是您的。

“小娘子,我可是您的人呐!您舍得滅我的口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