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教子教孫須教義

永熹帝乃是元後所出的唯一的皇子,也是先祥和帝的長子。因自幼喪母,性子懦弱。常因愛哭被先帝嗬斥,所以更加願意親近溫柔穩重的女子。

當年選太子妃時,一眾重臣之女,個個嬌俏活潑、天真可愛的樣子,即便再妍媚,也沒能打動他。

反而是當他看到年紀略長、端莊淡定的潘家女兒時,驚豔得連路都走不動了。

那時候潘家職銜最高的潘父,也不過就是個從五品的遊擊將軍。當時滿朝嘩然。

沈太後卻對這個兒媳的人選讚不絕口。

祥和帝原本看著潘氏的相貌並不出眾,有些不滿,但看過潘氏的為人處世,再細細地考察過潘家父子四人之後,欣然應允。火速便將潘氏給太子娶過了門。

之後小夫妻二人情投意合、互敬互愛,看得眾人大讚帝後的眼光果然高明。

隻是可惜。

八年前先是長公主落水昏迷半月不醒,後是先帝駕崩、陝南地動,潘氏孕期剛剛八個月,勞累加恐懼,驚胎難產。

三日夜誕下了龍子,卻徹底傷了身,再也不能生育。從這一條上來說,新帝和太後不得不私下裏表示萬般遺憾。

尤其是,已經立為太子的這個早產的孩子,體弱多病,一年倒有半年是臥床不起的。

為此,在小太子三歲的時候,椎奴暗示過潘皇後一回:不如給皇帝選妃吧?

但是卻招來沈太後一頓疾言厲色地嗬斥。

沈太後安撫潘皇後許久,又叫來永熹帝,當著皇後的麵兒親自吩咐他:

“你們夫妻是原配,感情深厚,同患難共富貴。你媳婦不容易,你可別傷了她的心。”

私下裏又告誡永熹帝:“太子年幼、朝廷不安,外頭正指著咱們自亂陣腳。這可不是選妃的好時機。”

永熹帝深以為然,親自跟潘皇後表示:傷了身就養。他和她都還年輕。何況孩子是緣分,他等得及。

隻諄諄切切,讓潘皇後安心哺育太子:“隻要我猛兒成材,我大夏大統有繼,我要那麽多兒子做什麽?兄弟相疑,更麻煩。”

為此,潘家對永熹帝、對沈太後,更加死心塌地。

潘魯生帶著三個兒子,東征西討、四季不輟。若不是去年年底永熹帝親口下旨讓他回京駐蹕負責禁軍,隻怕潘家父子還在外征戰呢。

所以,看看天色到了時候,永熹帝便先到了梨花殿外,等潘皇後的鳳車近了,笑著親自迎上去,看著潘皇後帶著小太子南猛疾步過來,伸了雙手,一邊一個牽住了,對潘皇後噓寒問暖、關懷備至:

“晨起吃了什麽?午膳用的可香?午覺睡了沒有?最近可有人惹你生氣?”

又慈愛地教導南猛:“好生聽你母後的話,讀書習字在其次,身子得好才是第一的。”

端莊的潘皇後和瘦削的南猛都恭敬地笑著答應。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進了梨花殿。

“啊喲喲,快來快來!皇祖母的乖孫!快過來!我抱抱!哎喲!沉了!這半個月不錯,長肉了!”

沈太後把靦腆的南猛抱在懷裏,笑成了一朵花兒。

帝後行了禮,問候了沈太後安好,然後才各自落座,閑話家常。

永熹帝的一雙薄唇長得跟先帝極為相似,沈太後隻要一看他,目光便落在他的嘴上:“晨起聽說,憫郎送了八百裏加急回來?可是有什麽大事?”

永熹帝的笑容淡了下來,歎氣搖頭:“他還是沒經過事。碰見點兒什麽都大驚小怪的。今兒送回來的是請功奏折。從大到小、從上到下,凡有點兒功勞的,他都給朕列了個單子。”

說著,用手比劃:“這麽一大摞!”

眾人輕笑。

“鳳王爺早逝,鳳王妃就這麽一個心肝寶貝,嬌嫩了些,也是有的。”

潘皇後隨口感慨,眼睛隻看著坐在沈太後身邊吃果子的南猛,臉上都是憐惜。

永熹帝不以為然地撚了撚手指:“母後常說,孩子不是慣出來的,而是練出來的。

“這次大河決堤、匪患橫行,疫病爆發到險些控製不住。從朝廷六部、到地方上,必定是有一大批屍位素餐之人!

“朕正要借著這件事,殺雞儆猴,好好整肅朝廷風紀。

“他倒好,第一次跟著寧王叔出去做事,別的沒學會,人情世故倒是長了一截子——先學會了當好好先生!

“哼!朕還指望著這個自幼一起長大的堂弟能給朕當個眼睛耳朵、左膀右臂。如今看來,哼,算了!”

眾人一時噤聲。

“陛下說蓮王的奏折裏,給所有的人表功?”沈太後渾如不覺,笑著問。

永熹帝高高地挑起了眉:“可不是!山東道怎麽配合,當地軍鎮如何迅速,魏縣的那個縣令怎麽嘔心瀝血,甚至還要給人請封什麽主簿,給當地的大夫賜什麽匾額!真是!”

年輕的皇帝說著就不耐煩起來,手指用力地往外彈著,像是要把什麽東西遠遠彈走。

“憫郎聰明。”

沈太後輕輕地拍一把膝蓋,先誇了一句,接著回頭看了椎奴一眼。

老女官會意,抬手揮一揮,殿內所有服侍的人都退了下去,除了最高貴的這一家子,隻有椎奴一個留了下來。

“自古都是恩出於上,蓮王趁著還沒回京,搶在大家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先把請功奏折遞上來,就是為了讓皇帝施恩的時候,別被那些私底下不知道做了多少肮髒交易、居心叵測的人蒙騙了去。

“至於責罰,那該是禦史諫言、三司會審。官員中蓮王該提卻沒提的人,查一查,管保大有收獲。到時候,皇帝交付有司,然後讓丞相主持,把那些該辦的人都辦了,也就是了。”

沈太後和藹地一點一點掰開來揉碎了教他。

年輕的皇帝卻有些不服氣:“那照太後的意思,朕還不能罰人了?”

沈太後輕聲地笑,甚至還看了一聲不吭的潘皇後一眼:

“我知道,你不高興。外頭的那些人,對韓震是怕,對你則有些輕視,即便最好的情形,也是同情。”

此言一出,眾人都微微色變。

這種話,可沒人敢跟皇帝說得這樣盡情。

“但他是權臣,你是皇帝。

“權臣麽,讓人怕就行。皇帝則需要眾人的感激、敬重,這才會真心實意地服膺你、保護你。

“獲得感激敬重這種事,靠施恩行不行我說不好;但靠殺人,那誰都知道,肯定是不行的。”

沈太後的聲音越來越低,卻也越來越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