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局外人士

幾個人聚在楊旭鑫的單間公寓裏,各自端著一個盒飯。

“鑫哥,你說請我們吃飯,就吃這個啊?”黃司宗用筷子夾起一塊纖薄的肉片,衝楊旭鑫晃了晃。

楊旭鑫沒好氣地說:“二十塊一份的台式鹵肉飯,你還嫌棄什麽?”

“……這新年還沒過呢,也不請我們吃頓大的?”

“這還不夠大啊?我平時最多也就吃十塊一份。”

陳劍鋒一邊大口大口地往嘴裏扒著飯,一邊說:“其實還挺好吃的。”

“你看看豪弟!多學著點!”

說完,楊旭鑫走到電腦前坐了下來,忽然話鋒一轉道:“今年的冬令營是半個月吧?”

黃司宗說:“是啊,這才大年初六,我本來還想到處去玩玩呢。”

楊旭鑫一邊把電腦啟動,一邊回過身道:“寒假不就該利用起來嘛,不然過些天又要開學了。”

“要不是球隊強製的,我才懶得來。而且還冷得要命。”

“一點吃苦耐勞的精神都沒有,我看你以後還怎麽混。”

這邊剛教訓完黃司宗,楊旭鑫又扭頭朝陳劍鋒問道:“豪弟你呢?新球隊感覺還好吧?”

黃司宗插嘴道:“你放心,有我罩著,沒人敢欺負他。”

“得了吧,就你那一米六幾的個頭。”楊旭鑫譏諷道。

陳劍鋒笑著說:“司宗對我很好,雖然我們昨天才剛認識。”

黃司宗衝楊旭鑫哼了一聲,說:“聽見沒有?人家可比你厚道多了。”

楊旭鑫沒理睬,繼續向陳劍鋒問道:“對了,你哥怎麽樣?自打那天上了飛機,就沒再聯係過。”

“他也沒給我打過電話,估計手機不能用吧。不過足協的人有通知說,他去了一支葡乙球隊,好像叫博阿維斯塔。我也不太清楚。”

“博阿維斯塔?回頭我問問去。之前看了很多新聞,都找不到詳細的名單。也真奇怪,留洋本來是大事,網上的資料竟然那麽少。”

“這有什麽奇怪?”黃司宗瞟了他一眼,說:“都還沒踢出來呢,光送出去有什麽用?”

陳劍鋒說:“我也覺得,聽說大部分是從業餘聯賽出來的吧?”

楊旭鑫說:“是啊,職業球隊哪會輕易把好苗子讓給別人。”

“好苗子是在說我麽?”

看著黃司宗一臉得意的樣子,楊旭鑫隻是擠眼道:“拉倒吧你!”然後他打開電腦顯示器,說:“你倆別光顧著說話嘛,吃完了咱殺幾盤實況!”

※※※※※※

接下來的兩天裏,小夥子們一直沒有意識到的時差問題開始出現。除了陳劍豪這個到哪都能睡得像個死豬似的怪胎,其他人漸漸陷入了一種夜裏睡不著,白天卻明顯感到困乏的境地。

連帶的還有排泄吸收的問題。自從生日夜大吃了一頓燒烤過後,吳天長每次從廁所裏走出,都是一臉哀怨的樣子。嚴重的水土不服持續了整整三天,吳天長才不得不借助整腸丸和開塞露,硬把腸胃裏的垃圾排空。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裏去,通便不暢已經變成常態。而最離譜的卻是此前就在歐洲待過多年的小潘。自從在戈維亞家裏猛喝葡萄酒之後,他頭痛的狀況日愈嚴重。與此同時還有食欲不振、惡心的症狀,以至於到了周六早上準備隨隊前往裏斯本的時候,他突然一病不起。其後戈維亞的妻子安娜陪他到當地醫院問診,小夥子們隻好自行前往俱樂部。

球隊大巴車早早地停在俱樂部門口,等待小戰士們的到來。裏斯本距離這裏有300多公裏的路程,到時候先坐車前往最近的坎巴哈火車站,到了那邊再轉乘一次公車,大約三個多小時就能到達。

由於陳劍豪一行人並沒有出場安排,所以他們隻裝著平時的服裝,便隨隊出發了。他們坐在巴車最末端的座位上,竟顯得有些拘束。馬裏奧-席爾瓦正唾沫橫飛地向球員們打氣,完全把他們忽略了。實際上除了上車前,席爾瓦教練專程跟他們說了一句“到時候盡量坐遠一點,別影響其他球員”,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自來到葡萄牙之後,陳劍豪們都沒有碰過足球。這是他們離足球最近的一次。然而這場比賽跟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們的任務就是從頭到尾坐在替補席上,做一名真正的看客。

對於大部分人來講,異國之旅是愜意的,沿途總能看到許多新鮮事物。陳劍豪卻對這些東西提不起任何興致,不管是在巴士上,還是乘坐火車時,他都隻是自顧自地想著事情,偶爾會看一眼身邊的風景,但似乎也沒有放在心上。

作為葡萄牙的首都,裏斯本有著一股濃重的懷舊氣息。這是一座建在海邊的丘陵城市,崎嶇的道路向上綿延,以至於路上的建築物看上去都有些傾斜。如果非要按照一線城市的標準來衡量,這裏絕對算不上奢華,反而是一望無垠的樸素。當火車進入裏斯本市中心的鐵路沿線時,部分地段甚至呈現出落後鄉村才有的景象,比如淩亂的建築格局,房屋破敗,環境糟糕。如果不是看到街上行走著的各色洋麵孔,很可能會誤以為此時身處某個落後地區。

然而這卻是南歐城市的特色之一。裏斯本當地保存著基數眾多的老式居民區,很容易給人一種時光倒流的感覺。也許琳琅滿目的高樓大廈對他們來講並不稀奇,反而是這種緊致恬淡的生活方式,才更讓人覺得舒適。等下了火車站,再次轉乘公交車進入市中心,各種各樣的現代化建築才慢慢地映入眼簾。不過陳劍豪也沒有太大反應,哪怕身邊的陳謹吾一直念念有詞地喊著“快看快看”,他也隻是敷衍地看上幾眼,然後繼續神遊。

直到進入比賽場地的時候,陳劍豪也依然提不起勁兒。他絲毫沒有意識到,此處是葡萄牙最著名的青訓基地,裏斯本競技足球學院。

裏斯本競技的青年足球學院開設於2002年,其教學數量和質量在葡萄牙堪稱首屈一指。幾年後,基地便搬到了藝術之都阿爾科謝蒂,並命名為“競技足球學院”。它坐落在裏斯本南郊,濱臨塔霍河,被認為是全國的鍾靈毓秀之所,是誌向高遠的年輕球員們的麥加聖地,是聚集了許多深諳大師級足球藝術的優秀老師的神殿。

學院內設有七座訓練場地,其中有四塊自然草皮和三塊人工草皮,同時學院還為遠道而來的球員提供住宿場所。青訓營位於市郊一個寧靜的鄉下地區,安靜的訓練環境能讓發展中的年輕球員遠離城市的喧囂和誘惑,這對很多球員的順利發展至關重要。

這場比賽將在最中心的天然草皮場地進行。球場有左右兩個看台,大約可容納兩千名觀眾,不過真正到場的也隻有數百人。也許在職業聯賽中,這種上座率隻能用慘淡來形容,但是對於青年賽事而言,這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正式入場後,陳劍豪一行人單獨坐在替補席最右側的空位上。沒有人把他們當成真正的足球隊員,就好像是隨隊的家屬一般不起眼。席爾瓦教練跟其他球員圍站成一圈,正在作最後的賽前部署。過了幾分鍾,首發球員便陸續走到場邊做熱身運動。當裁判員吹響比賽開始的哨音後,其他人也沒有多看陳劍豪們一眼,隻是各自走到另一端的席位,坐了下來。

中間隔著十幾個位置,陳劍豪忍不住探頭往另一邊看了看,幾個替補球員都隻是抬頭看著比賽,完全沒有過來跟他們交流的意思。至於席爾瓦教練,此刻正在中線附近站著,以便隨時觀察場上的一舉一動。

陳謹吾和吳天長似乎有聊不完的話,方濟舟偶爾也會說上幾句,一路上的所見所聞使他們興奮不已。隨著裁判一聲哨響,他們才終於安靜下來,把心思投入到比賽中。

陳劍豪隻覺得訝異,從頭到尾,他們都隻是默默跟在大隊後麵,而眼前這幾個家夥,怎麽能安心當個小透明呢?難道他們不覺得自己被徹底無視了嗎?

如不是已經簽訂了入隊協議,陳劍豪沒準會以為自己並不屬於這支球隊。他忽然賭氣似的站了起來,獨自走到最中間的位置坐下。陳謹吾幾個扭頭看著他,卻不知所為何故,便也沒有理睬他,繼續看比賽。

陳劍豪一聲不吭地看完了半場,實際上雙方都踢得很沉悶,沒有表現出太高的水準。席爾瓦教練一直衝著球員大喊大叫,卻也沒有收獲任何成效,也許隻是為了展現他性情中人的一麵。

陳謹吾幾個反倒出人意料,盡管沒人把他們當回事,卻總是時不時大呼小叫。隻要己方球員傳出好球,或做出精彩的過人動作,他們就會像真正的球迷一樣報以喝彩。

中場結束時,比分是0:0。

盡管現在還是冬天,但經過45分鍾的跑動與對抗,球員們難免汗如雨下。何況此刻是正午一點左右,豔陽高照,連場邊曬久了的觀眾,都忍不住脫下了外套,更別說場上的球員。

球員們往替補席邊走來,其他幾個沒有上場的趕緊迎了上去,有的遞水,有的遞毛巾。陳劍豪也自覺地讓出了位置,回到陳謹吾身邊。

陳謹吾饒有興趣地問:“你覺得怎麽樣?”

陳劍豪望著遠處眉頭緊皺的席爾瓦教練,淡淡地說了句:“不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