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雲端的衝突
機艙內裏燈光已經減弱，起飛前的檢查工作亦已完成。
此刻是航班高峰期，起起落落的飛機有如林間的蜂群。小夥子們的運氣不壞，由於有航道優先權，很快就到達了他們的起飛點，沒有受到像其他班機今天晚上的那種折磨，在地麵作長時間的等待。
飛機正向前徐徐移動，引擎的聲音開始變得深沉，接連不停的嗡嗡聲轉而變成轟鳴的巨響，其聲隆隆，然後疾進，不一會兒，飛機猛地向前躍進跑道。
葡萄牙航空公司紅綠青的三色標誌在其他飛機燈光的反射之下，閃閃發亮，接著又噴出一股猛烈的黑色廢氣。他們處在起離的狀態之中，行將離開地麵。片刻過後，速度還在繼續增加。終於，飛機的前輪離開了跑道地麵，疾馳著衝向夜空。
現在飛機離開地麵才幾秒鍾，仍然在急劇地往上爬升，燈光在夜空之中變得模模糊糊的。飛機馬上就超過了四百英尺高度。再等片刻，他們將被黑暗和雲層所吞沒。
陳劍豪緊閉著雙眼，顯得有些緊張。盡管他很想向窗外探視，卻被飛機起飛時的急劇震動搞得頭昏耳鳴。
飛機在升空時受到相當大的氣流衝擊。空姐把“禁止吸煙”的燈啪的一聲關掉，“請係安全帶”的信號燈則仍然亮著，這要等到飛機進入比較穩定的空間才熄滅。稍候，空姐又提醒乘客們注意安全，起飛期間請不要隨意走動。
陳劍豪慢慢適應了飛機的震動感，剛一睜眼，看見鄰座的陳謹吾正在笑，於是心中有些不快道：“笑啥？老子第一次坐飛機怎麽了？”
陳謹吾隻顧著笑，並沒有回應他。
飛機正不停地向上爬，幾分鍾後，已達到二萬五千英尺的高度。飛機總算進入了安靜、穩定的空間，遠離底下的雲層，往上還可以清晰地看到星星。
空姐們開始出動起來，一前一後，分別給乘客們發放飲料和零食。還有一個空姐端莊地站在機艙中央，隨時聽候乘客的吩咐。
“有沒有米飯？”空姐走到陳劍豪跟前，正準備遞一個麵包給他，沒想到對方竟然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空姐笑了笑，說：“不好意思先生，我們這裏隻有速食品。”
“哦，那……”陳劍豪撓了撓頭，又問：“麵包可以多給幾個嗎？”
“可以，您要幾個呢？”
陳劍豪瞄了一眼手推車裏的籃子，說：“二十個吧。”
空姐明顯吃驚了一下，不過馬上又回過神道：“可以是可以，但是我們隻帶了兩箱麵包——等我發完其他人，剩下的再給您，行嗎？”
“沒問題。”
待空姐走遠，陳謹吾才把頭伸了過來，揶揄道：“劍豪兄，你是搞批發呢？”
陳劍豪斜著眼看他：“這話聽著可不像誇我啊？”
“二十個麵包？”陳謹吾擰開了一瓶礦泉水，說：“你吃得了這麽多？”
“誰叫他們沒有米飯？”陳劍豪一邊用手指比劃著，一邊埋怨道：“就他媽這丁點大的麵包，二十個恐怕也吃不飽啊。”
“我勸你最好別吃太多，待會暈機了就麻煩。”陳謹吾笑著說，“幸好葡萄牙人也吃米飯，等到了那邊我再帶你嚐嚐。”
“行，最好是白米飯，配菜。”
“那可有點難辦。”陳謹吾搖搖頭道：“他們喜歡把米飯攪在各種菜式裏，有的還會灌湯，而且那邊的米吃起來跟我們這兒可不是一回事。”
兩人正說著，忽然聽見前方頭等艙方向傳來了一陣爭吵聲。坐在後頭的小夥子們，本來都三三兩兩聊著天，此刻都不禁探起了頭。
“要不是看在你的領隊的份上，我他媽肯定揍死你！”
隔著布簾，小潘的聲音清晰地傳了出來。
“怎麽回事？”陳劍豪與陳謹吾互相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豎起耳朵。
緊接著，中年領隊渾厚的聲音也傳了出來：“你給我放尊重點，別以為你老子有錢就了不起！現在決定權在我手裏，要麽聽我安排，要麽滾蛋！”
“草你媽的！少給我指手畫腳！你他媽算老幾？”
陳謹吾吃驚地望著陳劍豪，蹙眉道：“潘老師平常說話都這麽粗嗎？”
“差不多。”陳劍豪簡短地回答完，繼續屏氣凝神，關注著前方的一舉一動。
隻聽撕的一聲，中年領隊猛地掀開布簾，朝機艙尾部的廁所走去。一路上，小夥子們都齊刷刷看著他。
幾分鍾後，他提著褲腰帶從廁所走出，發現所有人又投來怪異的目光，便惱羞成怒道：“看什麽看？”
坐在後排的空姐終於忍無可忍，解開安全帶，站起身朝他走了過來，說：“不好意思先生，請您安靜點，不要影響其他乘客。”
中年領隊滿臉不耐煩道：“什麽乘客？這些小鬼都是我帶來的，我說了算！”
空姐正想繼續說點什麽，卻被對方一把推開，差點栽到地上。
“讓開！別擋著我！”中年領隊扔下這句話，便徑自往前走。
所有人默不作聲，紛紛把頭轉向內側，或低下頭。陳劍豪全程都在看著，心中頓時竄起一股火氣。他正想解開安全帶，起身向對方討個說法，卻被陳謹吾靜靜地按了下去。
不過，見義勇為的也並不止他一個人。此時已有一位小夥子，趁中年領隊走到身邊時，偷偷地伸出了腳。
果不其然，隨著一聲怪叫，中年領隊的身體瞬時前傾，肘部磕在椅子的把手上，然後整個人便失去重心，翻了個跟頭後重重摔倒在地。
小夥子捂著嘴偷笑了一聲，臉部表情馬上又回歸平靜，裝作若無其事。鄰座的人見他這舉止，自然知道是怎麽回事，於是把臉湊向小夥子耳邊，悄悄問：“你剛不是還笑人長得醜嘛，怎麽又演了出英雄救美？”
小夥子隻是輕聲回了句：“要你管！”
中年領隊踉蹌著從地上爬起，摸了摸腫起的手肘，氣勢洶洶地問了句：“誰幹的？！”
艙內鴉雀無聲，方才被推了一把的空姐，也隻是呆立在原地，望著他不敢出聲。
中年領隊走回剛才被絆倒的位置，朝前後左右的人都看了幾眼，又厲聲道：“敢使壞，就給我站出來！”
這時候，乘務長從艙頭走了出來，朝中年領隊嚴肅道：“你好先生，請不要在飛行時尋釁鬧事，這會給乘客帶來安全隱患。如果可以的話，請馬上回到您的座位，不要隨意走動。謝謝。”
“沒鬧事，找人問幾句話就走。”說完，中年領隊又陰陽怪氣地朝身邊人道：“怎麽？還怕我不成？”
乘務長見對方沒有理會，又提高音量道：“先生，請回到您的座位！”
中年領隊依舊我行我素道：“別藏著掖著！給我出來！”
小夥子心想，如果自己再不站出來，這家夥沒準會一直糾纏下去，於是不情不願地開口道：“是我！”
中年領隊就站在他身邊，一邊低頭打量著他，一邊朝乘務長揮了揮手：“我找他聊會兒天，別大驚小怪的。”
全場所有人都盯著他們，生怕錯過一場好戲。乘務長也隻好無奈地搖了搖頭。
“小子，還真行啊？”中年領隊往前邁了一步，堵在小夥子跟前，問：“你叫什麽名字？”
“方濟舟！”也許是借著幽暗的燈光，小夥子並不能看清對方的眼神，便膽壯氣粗起來。
“喲？這不是魯能來的嘛？”停頓片刻，中年領隊又嘲弄道：“魯能青訓現在就剩這種貨色嗎？”
說完，他伸手探向方濟舟的臉，卻被人家伸手擋了回去。方濟舟顯然不是好欺負的，反唇相譏道：“可別**啊，黃領隊。剛知道你愛欺負女人，沒想到連小孩也不放過。”
周圍人頓時哄笑了起來。
中年領隊倒是毫不在意，皮笑肉不笑道：“還挺愛現？這麽說來，你是想去丙組混了？”
這時候，小潘從頭等艙快步走了過來，冷冷道：“黃大仙，動不動就拿這玩意說事，有意思嗎？”
這名被喚作“黃大仙”的中年領隊，正陰沉著臉看看他，說：“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你少摻和！”
“你還真以為自己手握大權，想把人扔哪就扔哪？”就像機關槍掃射般，小潘的嘴唇快速抖動著，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是又快又狠，咄咄逼人：“我呸！還真他媽以為自己是塊料兒？”
黃大仙隻是憤怒地盯著他，半天說不出話來。緊接著，小潘又大聲強調：“這裏每個人跟你都不是歸屬關係！區區一領隊，少他媽給我裝大神！”
“我是代表足協來的，在這裏我就是最高領導！”說完，黃大仙惱羞成怒地朝空氣掄了一拳，又大聲道：“這裏每一個人都由我安排，去哪隊都由我說了算！”
“誰有意見？！”黃大仙意猶未盡，又補了一句。
陳劍豪忍了半天，總算坐不住了。他急匆匆地準備起身，卻忘了綁在身上的安全帶，結果被箍得肋部一陣疼痛。但他也顧不上了，索性坐在原地喊道：“我有意見！”
見著態勢不妙，乘務長擔心會演變為鬥毆，於是他毫不猶豫地抓起掛在艙壁的對講機，大聲命令道：“請所有人坐回原位！有事等下了飛機再談，否則我馬上報警！”
全場瞬時肅靜下來，持續了整整五秒鍾。
小潘歎了口氣，回頭朝乘務長問：“先生，能給我來杯水嗎？”
乘務長愣了一下，才說：“可以，但你們必須先回去。”
“成交。”說完，小潘衝黃大仙使了使眼色，兩人才沉默著，漸次走回頭等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