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橋下童謠(上)
那天之後,我昏昏沉沉睡了好幾天,感覺就像是在發高燒。我胡亂的吃了感冒藥,卻一直不見好。多喝熱水、多運動發汗、還是治不了我的頭重腳輕。我有時候會在指尖聞到血的氣味,也許……我又殺了人。
但那個人……一定是惡人,對,一定是。
我也不知道這樣的自我安慰能支撐到什麽時候,我最後的結局會如何?也許,會瘋,或者成為千陌,或者……永遠消失。
而作為一個凡人,一個連身體掌控權都沒有的人,我又能期待什麽呢。
在一周後,我總算是挺了過來。身體基本恢複,隻是還有一種大病後的虛弱感。
“謝秋!有客人!”
“祖宗,你才是夜班的。”
“哎呀,你先去一下,我這兒……我拉肚子呢!”
我臉上真是滿排的黑線,從**爬起來就喝冰牛奶,不拉肚子才有鬼。我下樓,看了一眼門口。
沒人啊,客人呢?
“…我在…這裏……”
我尋著聲音低頭看去,發現一個年輕的女人正躺在地上。她痛苦的按著自己的腰,她的腰上綁著一個腰托。我趕緊把她扶起來,讓她坐到椅子上。
她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有著茶色的大波浪卷發,白皙的麵容搭配精致的五官。一雙黛眉微微皺著,眼裏似乎有淚花。她輕輕咬著唇,順手撩了一把垂下的長發。白色V領毛衣包裹著嬌小的身軀,黑色的絲襪勾破了一塊,露出一小段皮膚。
她抬眼看我,語氣哀怨,像極了紅樓夢中的那位黛玉。
“這風風火火是趕著投胎?我這腰椎間盤突出才開的刀,回頭再給我撞斷了!你們賠得起嗎?!”
我一挑眉,收回前言。這才不是林黛玉……
“對不起,我同事她……人有三急,您理解一下。”
“理解是能理解,可也不能一把把我推地上吧!疼死我了!她人呢?撞人完了都不用出來道歉嗎?什麽素質啊!”
“她在洗手間,我替她向您道歉,非常對不起。”
“切,她是她,你是你。你讓她出來!”
“您先喝口茶,消消氣。”
“喝什麽茶,老娘喝酒。去,你給我買瓶百威。”
我的太陽穴跳了一下,還是盡力保持微笑。打開抽屜,取出裏麵的百威遞了過去。
她沒接,隻是微垂著眼仔細的打量我,突然伸手在我手背上摸了一把。嚇得我一激靈,差點酒瓶都扔了。
“怕什麽,摸你一下而已,老娘又不會吃了你。沒有冰塊嘛?”
“抱歉,沒有。”
“切,算了。”
她翹起二郎腿,也不介意自己的超短裙。仰頭,豪邁的喝了大半瓶酒。她喝的很快,有些順著脖子流了下去…
我稍微,咽了咽口水。
“啊哈~你在偷看我。”
我被她發現,瞬間臉上像火燒,趕緊別過頭。
“沒事,看吧看吧。本來我也就是個給別人看的,我是做這個生意的。放心,我不會假清高的。隻要價錢合適,我什麽都可以哦~小哥~”
我心都要跳出來了……這時元祖宗下樓,嫌棄的低聲嘟囔了一句。
“呸,狐狸精,不要臉。”
這女人也不在意,反而將V字領故意往下拉了拉。我瞥見她鎖骨的紋身,是一隻豔麗的蝴蝶……
“對,我就是狐狸精,狐狸精怎麽了?我長得好看啊,我美啊。這年頭,我不騙不偷的,靠自己這副身子賺錢怎麽了?你,黃毛丫頭,憑什麽看不起我?!”
小元氣的爪子都要冒出來了,我趕緊讓瞳瞳把她拉走。
“消消氣,消消氣。”
“哼,我知道,不就是覺得我髒嘛?等事成了,給我錢這地方我也不待。”
我陪著笑臉,說了好些話,勉強哄住了她。
“所以,您來交換什麽?”
她張揚的臉突然彌漫著一種悲傷,很深很濃,讓人不由得生了憐憫,不忍對她惡言相向。
“我要找人。”
“找人?”
——
彭袁姍小的時候,老爸就得病死了。老媽趁著年輕漂亮,丟下她改嫁了。
她是奶奶帶大的,雖然是親奶奶,可對她的態度卻很差。
“你這個拖油瓶,你媽那個女人丟光了我們家的臉,她怎麽不把你也帶走。”
“看什麽看,別用那張臉看我!”
“興趣班?你以為你讀書的錢是誰給的,是我。你好好畢業,去給我賺錢!什麽鋼琴,學來跟你的媽一樣,勾引男人嘛?!”
這樣的話,是彭袁姍從小聽到大的。
是,她是不招人喜歡。
學習成績也不好,成天跟泥猴子一樣上躥下跳,沒有一點女孩子的模樣。可她卻不覺得自己有什麽丟人的,生而為人誰都是第一次,自己開心就行管別人做什麽。
於是高中逃課、罷考,最後輟學。
反正她就算考上了大學,奶奶也不會出錢讓她去的,既然確定沒結果還努力幹什麽。
她離開了那個家,自己一個人去了陌生的城市。吃最便宜的方便麵,住群租房,抽煙、喝酒。混了一陣子,她被一個老板看上,當了一個秘書。
當然,以她的學曆,怎麽可能做秘書。她很清楚,她這個身份要做什麽。所以,當那個原配太太進公司打人的時候。
她先給了那女人一巴掌。
“這年頭,你別怪小三猖狂。你自己人老珠黃不懂保養,男人有錢有空就一定會偷腥。你要是還愛他,就管好他。你要是不愛,趁早離婚拿著錢過逍遙日子。”
是,她很另類,可她活的開心自在。
辭職後,她去夜店找了份工作,每天遇見不同的人,將自己的美貌青春作為商品買賣。很快,她有了一筆錢。
於是她跟沫沫成了合租室友。
沫沫和她,是天差地別的兩個人。沫沫出身在好家庭,父母恩愛,從小成績好又乖巧,是溫室大棚裏最嬌美的花。讀完大學,邊工作邊考研。為了離學校近,才會跟她合租。
見麵的第一天,沫沫穿著米色風衣、白色襯衫連衣裙和黑色毛衣、學院風的小皮鞋。而她,穿著黑色風衣、紅色一字領露臍裝、皮製超短裙、黑色過膝長靴。
沫沫嘴裏叼著棒棒糖,而她嘴裏叼著煙。
“你好,我叫沫沫。我有的時候晚上會夢遊,希望不會打擾到你。”
“哦,沒事,我一般晚上在外麵過夜。我叫彭袁姍人比較粗,有時候會爆粗口你習慣習慣。”
就這樣,兩人成了室友,
她們沒有過多的交談,白天沫沫上課打工,彭袁姍睡覺。晚上沫沫睡覺,彭袁姍接生意賺錢。
但淩晨回來的彭袁姍總能看見為她留的食物,有的時候是粥、飯團,有的時候是焦黑的荷包蛋和沒熟的硬米飯。
時間長了,沫沫下課回家的時候,也會有海鮮粥、蛋包飯甚至還有石鍋拌飯和部隊鍋。
有一天彭袁姍被客人打了,上頭大發慈悲,給她放了幾天假。
“你的臉,怎麽了?好嚴重!快坐下,我給你冰敷一下。”
“沒事,一個垃圾打的,過兩天就好了。”
“打你?你怎麽不報警?”
“哦……那是客人,我這種職業也不好報警,回頭自己也進去了。”
“這樣啊……那我這兒有麵膜和乳霜我拿來給你用。”
“(⊙o⊙)哇~可以啊小妞,雅詩蘭黛…雪花秀。看不出來你很有錢嗎!”
“都是爸媽給的。”
“你那麽有錢還打工幹什麽?多累啊。”
“早晚也要靠自己的,我想早點自立。”
彭袁姍笑了笑,嘴上沒說,心裏卻評論了一句。叛逆期的小綿羊,等以後你就知道了。有爸媽,有錢,是多好的日子。
兩個人就這樣漸漸成了朋友,偶爾也會閑聊逛街。那天沫沫說帶她去個好地方,結果是個破橋洞。一地的垃圾,臭氣熏天。上麵集裝箱卡車一輛又一輛,吵的耳朵疼。
“來這兒做什麽?我去,我的高跟鞋……啊!!我昨天剛買的!小妞,你得賠我。”
“好好好,我的達芙妮給你,反正我也不穿細高跟。你來這裏,快來。”
“大小姐,我鞋跟斷了,你慢點。”
兩人站在橋柱邊,突然響起了一陣童謠。
“誰殺了知更鳥?是我,麻雀說,我殺了知更鳥,用我的弓和箭。誰看到他死?是我,蒼蠅說,用我的小眼睛,
我看到他死。誰取走他的血?是我,魚說,我取走了他的血,用我的小碟子。
誰來為他製喪衣?我,甲蟲說,我將為他製喪衣,用我的針和線。誰來為他挖墳墓?我,貓頭鷹說,我將為他挖墳墓,用我的鋤和鏟……”
“這……”
“別怕別怕,我來過好幾次了,隻有聲音沒有可怕的東西。我到處找過了,真的,你別怕。”
“沫沫這裏太詭異了,趕緊走!”
“可是我想聽完,這是首童謠。”
“你膽子太大了,快走!以後不許來了!”
一周後,沫沫……失蹤了。彭袁珊到處找,甚至報了警,但音訊全無。
現在,隻有一個地方了……那個無人卻會響起詭異童謠的橋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