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活死人(上)

“謝秋,這事兒你得幫個忙。”

“傅警官,這事我幫不上忙。”

傅裏葉好幾天沒合眼了,黑眼圈堪比國寶大熊貓。這臉,又幹又褶。頭發油,還打結。要命的是,哈欠不斷,眼睛又酸又脹。

看起來,像個有癮的。

要不是他身上有證件,可能要被同行得走了。傅裏葉是真愁啊…他這次是倒了血黴了,碰上這麽個事。

“謝秋,你得幫幫忙。”

“傅警官……”

“誒,我不聽,我不聽,後天我來接你,就這樣,就這樣啊!”

傅裏葉是真的沒辦法了,連撒嬌這種惡心的辦法都用上了。出了這六道交換所的大門,他自己都想吐。也怪他今年沒去燒燒香,實在是太晦氣了。

前幾天,出了一件案子,匪夷所思到令人發指的地步。傅裏葉真的頭很大,如果他不是領教過六道交換所,他可能直接結案了事。但是,他認識了謝秋,領教過那些妖魔鬼怪……

這日子……太難了。

我這一身的雞皮疙瘩,半天都沒消下去。傅警官的腦回路可能短路了,否則這個娘裏娘氣的人誰阿…看來是遇上大麻煩了……

“怎麽?你想去幫忙?”

老板依舊神出鬼沒,冷不丁嚇人一跳。

“恩,傅警官也算是回頭客了。”

“恩,也是,能幫就幫吧。我放你三天假,去吧。”

“好,老板……恩…再見。”

“謝秋,你說句謝謝你能死啊!”

“恩,對,能死。”

反正這話,我自己我不信。

得到假期後,我混了一天,然後才去找傅警官。路上還有同行的,是白炎。從他出現,我就有預感,這事絕對不簡單。到了警局,就看見裏頭一副頹廢萎靡的氣氛。一個個都跟霜打的茄子一樣,空氣裏彌漫著一股隔夜菜、煙混合的味道。

我敲了敲傅警官辦公室的門,沒人回應。我正奇怪呢,白炎卻說裏頭有人。我推門一看,傅警官蜷縮在沙發上睡著了。這個沙發隻有一米二的樣子,卻要擠下快一米八的個子,真委屈。

“謔!他這兒抽了多少煙。”

我朝白炎那兒看,就看見一煙灰缸的煙屁股。這數量,怎麽看也得有兩三包。桌子上雜亂的放著文件、照片,杯子裏的牛奶已經冷透,在杯壁上長出了黴毛。一個快遞放在桌子上,簽收日期是一周前。

看來,真是忙的團團轉啊。

趁他沒醒,我好奇的翻了翻桌上的卷宗。是一宗入室搶劫殺人案,看起來很尋常沒什麽特別。我坐在一邊仔細翻閱起來,指紋、毛發、DNA證據鏈齊全完善,而且入室搶劫的嫌疑人已經到案,口供看起來也沒什麽問題。我接著往後翻,發現是死者的屍檢報告。我對醫學沒那麽懂,可死亡時間還是看得懂的。

死亡時間推測為案發一個月前…

也就是說,被害者在被劫匪殺害前,已經死了一個月了。

這怎麽可能呢?!

“神奇吧,驚訝吧?快來恭喜我,這是我今年踩進最大的坑。真的,要不是活著太美好,想死的心我都有。”

傅警官不知什麽時候醒了,滿臉哀怨。我向後一步,躲過這位的一個熊抱。

“嗯……你的事我找來一個專家,你放心不是滿嘴跑火車的那種,是很厲害的。”

我一下就把白炎推了出去,白炎呢,隻是很鄙視的瞥了我一眼也沒多說什麽。畢竟,沒什麽比一個陰差對死人更了解的了。如果這個被害者真的死於一個月前,那麽白炎就肯定有大麻煩了。也就是說,他工作失職,導致一個魂在外遊蕩沒有入陰府進判官殿。那白炎的事兒就大了~我這多少有點看笑話,但也有點私心。老板對古叔的行蹤不聞不問,可我還是很在意。而陰差找魂,那真是易如反掌。

白炎拿著照片看了一會兒,抬頭發現我和傅警官正看著他。

“幹嘛?就一照片,你指望我能看出什麽來?屍體呢?帶我去看看。”

“哦哦。好嘞,這邊請。”

傅警官的狗腿真讓我胃抽抽。

屍體存放在法醫辦公室,躺在一張不鏽鋼**,包著半透明的裹屍袋。這裏的溫度比外麵的低,也許因為冷櫃,也許是因為屍體上附著的那個人……

我和白炎對視一眼靠了過去,發現這個魂和屍體之間藕斷絲連。他很顯然在死亡的時候就應該離體,但有什麽阻止了他。我仔細觀察了一圈,發現屍檢報告上提及的兩處不合理。

是兩處致命傷,一處在頸部大動脈,被人一刀割喉。另一處在胸前,目測是刺穿了心髒。

屍檢報告論斷,割喉傷是一個月前的,而胸前一刀才是最近的。

一個人被割喉,在沒有經過任何急救處理的情況下,都會死亡。但這個人沒有,他就頂著這個致命傷,又活了一個月。然後在入室搶劫案中,被匕首再一次殺死。

太詭異了……

我看見白炎不知從哪裏取出了一個黑皮本子,那本子跟我們鋪子裏用的非常相似,就像公司了統一采購的一樣。

我偷偷瞄了一眼,發現本子上的紙是米黃色的,而字都是血紅的。那些字好像剛寫上去不久,顏色很鮮豔,還有流動的感覺。那本子有股味道,很怪,就像夏天擁擠車廂裏的味道……對,人的味道。

白炎隨手翻了翻,不時對照一下麵前這個驚慌失措的魂。大概十來分鍾,他合上黑本子大口大口的呼吸。

“白炎,你怎麽了?”

“那是陰冊,用人皮縫的,字都是血水寫的,味兒那麽大你聞不到?”

我頓時一陣幹嘔……不過也沒忘了回嘴。

“太惡心了……真的,陰府真的這麽惡心嗎?”

“我哪兒知道,采購又不是我。”

“您二位扯淡扯完了嘛?能給個痛快話不?”

啊,把傅警官忘了。

白炎兩指在傅警官額頭上一點,隨後傅警官揉了揉眼睛,突然一陣哆嗦倒地不起。

我看了看,有些幸災樂禍。

“白炎,你慘了,傅警官是出了名的怕鬼。你還給他開了天眼,你祈禱他能醒過來,否則我們倆得吃牢飯。”

“隻有你,沒有我。你是人,我不是~”

於是白炎非常不厚道的打了個響指,化成一道青煙消失了。

“他…他……”

剛剛睜眼的傅警官看見白炎原地消失,很給麵子的又暈了。我把這家夥丟到沙發上,無奈的看著這個魂。

“說說吧……你這,怎麽搞的。”

“我不知道,說來話長。”

“你可能得長話短說,一會他醒了再看見你,可沒人管你的案子了。”

隨後,我聽到了一個非常離奇的故事。

——

汪震在一個月前遇到了詭異的事。

他被一個男人割開了脖子,就像是雞被殺的方式。血,順著傷口噴濺出去。傷口的疼痛,在窒息的感覺中被忽略。他的喉嚨有些癢,不停的咳,血從嘴裏一下下的往外湧。他渾身發冷,軟到在地。

汪震一直睜著眼,看著。看著這個曾經愛過的女人在另一個男人懷抱哭泣,看著他們收拾行李,卷走了他所有的錢。甚至連他的純種布偶貓也被強行帶走了,他們留下了一個空空的家,留下了慢慢死去的他。

他覺得很累、很冷,他就閉上了眼。

當汪震睜開眼的時候,天已經亮了。風從窗戶的縫隙裏竄了進來,撩動著窗簾,不停撫摸著他的臉。

這是天堂?還是地獄?

但汪震很快就知道,這是他的家,是他被殺害的地方。

他慢慢掙紮著爬起來,看著地上的血,奇怪的摸了摸脖子。傷口還在,血也還在,但……他怎麽沒死?

他跌跌撞撞跑到洗浴室,鏡子裏是個臉死白,嘴唇發青的家夥。脖子裏有一道可怕的痕跡,他甚至可以看到脖子裏被割斷的氣管和肌肉…

到底發生了什麽?

汪震很混亂,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他沒有心跳、脈搏,血也流的差不多了。可他還能動,還能思考。

他就這樣呆呆的坐了一天,隨後用紗布把脖子包了起來。他徹底打掃了那些血跡,又專門找了保潔。然後,他將屬於太太的東西全部扔掉,嚐試著繼續生活。

臉色可以遮掩,脖子上的傷口可以掩蓋,但他沒有心跳。所以他無法像以前那樣跟人近距離接觸,作為一個保險經紀人他隻能辭職。靠著自己的積蓄,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

他隻能吃冷水泡飯,這東西沒有味道,卻一口接一口停不下來。他每天在家上網,就漫無目的的瞎逛。

然後他看到了一篇關於活死人的文章,他符合裏麵所有的描述。他,汪震成了一個活死人。

他沒有辦法複活,也沒有勇氣去死。隻能這樣半死不活,躲開所有人,不見父母、朋友、鄰居。不出門,窩在這個房間裏,等著有一天解脫……

可汪震沒想到,自己會再被別人殺死一次。這一次,他一點也不覺得疼。

不知道該慶幸,還是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