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二章 墨重與白若

墨重……傷的很重。

隻是他強撐著、忍著,裝著沒事。如果他都抗不下去,那白若該怎麽辦…

那一戰,是雞蛋碰石頭,是必然要輸的。可白若去了,他墨重也就去了。這算是共生死了吧,總該能讓她多瞧自己一眼了吧。

可墨重錯了,是大錯特錯。

傷成這樣如何?為她拚命又怎樣?他一個在眼前的,甚至比不過一支白玉簪。

自那日歸來,白若就失了魂魄。每日,不知吃也不懂睡,日日夜夜抱著那支簪,跟死了一樣。

墨重吼過她,罵過她,可她聽不見。她完全與世隔絕,活在了自己的世界裏。

也許,那世界裏有千陌,有她想要的。

就這樣一直夢下去,她就快樂了,就滿足了……

那自己呢?

自己這日日夜夜的守護,又是為什麽?難不成,是自己輕賤麽……

他墨重到底哪裏,輸給了千陌?!

“你一日日如此,他也不會回來,他死了沒了,你再也見不到了!”

“……”

“別說愛,你連恨都沒地方恨了!!”

“……”

“你清醒一點,你看我一眼!我在啊!我就在你眼前啊!”

“……”

墨重無力的跪坐在床邊,雙手抱住了自己,好冷……二十二度的天,為什麽他覺得那麽冷。他伸手,從傷口中扯出稻草、棉絮。他看著這些,嘶吼著、發泄著。

“白若!你醒醒!”

墨重搶走了那根白玉簪,幾乎是下一刻,白若便如同瘋了一樣撲到他身上。撕咬、拳打、腳踢,毫無章法,形同瘋婦。她的眼裏,心裏,隻有這根簪子。

墨重的身子被她抓爛,那口子越來越大,衣衫也快遮不住了。

這房子,是個棚戶區。剛來的時候,兩人都穿的嚴嚴實實。這兩日氣溫回暖,還是如此穿著難免……惹人注意。

墨重心裏氣,卻無可奈何。

白若除了他,還有誰呢?

他的身體傷得很重,隻能靠往日積蓄過活,這般坐吃山空的日子能熬多久……

墨重拎著便利店買的盒飯,嘴裏含了一顆糖。這糖應該是甜的,隻是他嚐不出滋味,但總比……一嘴的苦澀好得多。

走了幾步,他發覺有人跟著。

這地方,三教九流什麽人都有。自然,也並非都是善類。身後是個戴兜帽的年輕人,闊腿工裝褲黑色兜帽衫,口罩棒球帽,手裏翻著一把水果刀。

墨重走進一處巷子,不躲不藏轉過身來。

“可以啊,膽兒挺大。我盯你有兩天了,要是不想吃苦頭……破財免災,大家好。”

墨重沒回話,隻是冷冷的看著那人。

“你……你看什麽看!老子弄死你!”

那人手裏轉了個刀花,衝過來一刀紮在墨重的腹部。

這一刀很深,若是尋常人隻怕髒器受損,一命嗚呼。

“嗬,是你不好怪不得老子……你要是老老實實給……”

那人的話,就一半,隨後再也說不出話了。

墨重將刀拔了出來,月光之下,那刀上半點血也沒有。他突然想笑,笑得很是瘋狂。

“怪……怪物!怪物!怪……”

慘叫戛然而止,一道紅噴濺而出。

墨重一腳踢走那滾落的東西,瞧著刀上印出的自己。

對,怪物,自己可不就是怪物麽!

他帶著吃食回來,見白若蜷縮著,似乎是睡熟了。他走到床邊,就這麽站著、看著。

那般安逸,那般淺笑的唇,他不由得湊近了……幾分慌亂,幾分期待,顫抖之中在那唇上印下一個吻。

這吻,滾燙,令他起了火。

他伸手,撫過白若額間的碎發,撫過那唇瓣,撫過……她修長的脖子。緩緩而下。他的手隨著那一聲,顫抖。

“嗯……”

墨重一咬牙,退開了。而此時白若睜開了眼,隻是冷漠的看了他一眼,便又看著那玉簪了。

墨重的心裏,竄上一股子邪火,惱羞成怒。他一把按住了白若,在她頸邊印下一個痕跡。白皙的脖子上,一個淺淺的桃紅,惹得人神思恍惚。

可偏偏,白若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像個死人。

墨重最終,停了手。

他感到心痛,胸口的稻草和棉絮像是燒著了一樣,好疼。

離開她,墨重做不到,繼續陪著,他也做不到。就那麽硬生生的折磨自己,折磨她麽?

興許,這一切是報應……

他起身離開,坐在樓道裏抽煙。煙味慢慢變濃,變得嗆人變得深邃。

“我本以為你死了。”

來人是那日見過一麵的,是個瓷娃娃一般的孩子。隻是話語間,令人十分不痛快。

“我死不死,與你無關。”

“不,有關,大有關係。”

這孩子不怕他,一雙烏溜溜的眼睛裏帶著一種笑意,卻有幾分狡黠。像是一隻,等待著獵物的狐狸。

“滾。”

“我這兒有一樁生意,與你百利而無一害,怎麽樣?”

“我說了,滾。”

“你不聽聽?”

墨重差點要動手,卻發現自己被銀白的絲線纏繞,這東西極細,如同蛛絲一般。力道很是驚人,隻是輕輕一拉,墨重便倒在地上。

那孩子一個翻身坐在他身上,突然扒開墨重的眼皮。

“何必如此…你且聽聽。”

這孩子就是青帝,他坐在墨重胸口,猶如壓了一塊巨石,令他呼吸不暢。

“令白若重新為人,你若是同意,這生意就此達成。以後她可以天高海闊,忘了前世孽緣,得一個幸福美滿的好姻緣。”

墨重咳嗽了一聲,眼中存有疑慮。

“你為何幫我?”

“不是幫~是為你考慮。我不是個耐心好的,錯過了,就是永遠錯過了。”

墨重想了很多,很多。想起了千陌,那一身黑衣的人,想起了千燈,那個沒正經的,又想起了自己……

這一輩子,他做了什麽呢……

結論,是從那青帝嘴裏出來的。

“你做了一些無用功,白白的忙活了一場,到頭來她眼裏沒你,心裏沒你。有什麽好?倒不如前塵往事都忘了,一切從頭來過。若是你想好了,吹一聲這骨笛,我就來。”

隨後,青帝就緩緩消失了,像是一滴墨暈染在水中一樣,無聲無息。

墨重好半天才起身,他看了一眼白若,嫉妒的看了一眼那簪子。

一切,重來……會不會……對她更好?

這個問題苦苦的糾纏著他日日夜夜,直到第七日,他終於吹響了骨笛。

這笛子是一段獸骨,骨上光滑,孔洞大小不一。尾端綁著一段穗子,吹奏起來竟是無聲無息。

風,吹起,驟然月色一暗。

青帝笑著,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

“可是想好了?”

“嗯……我要白若重生為人,不再受苦。”

“好~代價……”

青帝拉拉他的手,又踢踢他的腿,眉頭緊皺話語間滿是嘲諷。

“你這殘破的身子,也不值得什麽。你若是願意赴死,我就全了你的心思。”

“好,一言為定。”

青帝笑起來,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這笑容天真無邪,可他下手瞬間就撕裂了墨重的身子。

青帝哼起了曲子,是極其歡快的,指尖一點明黃的火就灼燒起來。這火,是淬煉過的,隻是眨眼功夫墨重……便消逝了,留下地上一個黑色的圈,和一些隨風的草灰。

青帝進了屋子,一把揪住白若的頭發,生拉硬拽丟在門邊。

“因著你,是因著你千陌大人才不得不死。你要受苦,永遠受苦,生生世世…”

青帝笑起來,將那玉簪奪走,又動術法封了白若的五感。最後,將她的神智抽離,又斷了她的雙腿。將她像破布一樣丟出去……

正丟在千燈的足前……

“何必如此,你壞了交換所的規矩。”

青帝從屋裏出來,想了想又念出一段晦澀的咒語,清光之下,白若重生為人。

“我怎會壞規矩,她已經重生為人,沒了五感神智,自然不知人間疾苦。不知,就不會痛。”

“你這是曲解……”

“那又如何?!”

青帝那孩子般的臉上,露出一種猙獰的瘋狂。那神色,令人發寒,像極了往日的白若……

千燈搖頭歎息,將地上的白若抱起。失了五感沒了神智,她就像是個傀儡。可她的手,卻還在畫著什麽,一遍又一遍。千燈將手掌朝上,感受了一番,眼裏……神色暗了幾分。

白若畫的,是一支簪子。

她什麽都忘了,什麽都不知道了,可就是忘不了……忘不了這扭曲的情,就像是刻在她的魂魄之中。

後來,瘋人院多了一個病人,那是個令人省心的病人。聽不見看不到,不會動不會跑,每天除了吃、睡,就是畫畫。隻是沒人知道,她一遍又一遍畫的,是個什麽。

有醫生好奇過,描了下來,對照了許多東西,發現那是一支簪子。為了這病人的病情,主治醫生找了根木頭,雕了一根極其相似的給她。

那女病人,居然笑了。

隻可惜,除了笑,再沒有其他的改變了。

這病人的家屬,是個年輕人,支付了好幾十年的費用,卻一次也沒來看過她。隻知道,是個做生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