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七章 屏風中的女子(下)

後來,他們有了一個女兒。

人說,懷胎十月一招分娩。可這叫做柔兒的女子,卻足足懷胎十四個月之久。不說時日長短,這肚子……也異常詭異。懷孕三個月的時候,肚子已經大如籮筐。而且,整個肚子繃得緊緊的,皮膚都成了透明的。血管、甚至內髒都看的一清二楚。宮誠航請了好幾個醫生,卻沒有一個結論。這些人隻是唯唯諾諾的說,母子平安,需要保胎。

雖然宮家上下一致嚴禁半句多言,可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宮家少奶奶懷著鬼胎的事,就這麽真真假假的傳了出來。

雖然宮家在公關方麵下了很多的功夫,但是越是不讓說,越是流言蜚語滿天。後來,有不少八卦記者、狗仔,企圖拍攝宮家少奶奶的照片。但……沒有一個人成功。並不是因為守衛有多麽的森嚴,也不是因為防範得如何徹底。而是因為,照相機之中,無法拍攝到宮家少奶奶的身影。

人就在你眼前,不躲不遮掩,可偏偏你什麽也拍不下來。

記者們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可總有人覺得那是光線、角度、或者運氣問題。但後來,隨著一波波的人來、又走。新的傳言,替代了先前的。

“這女人……一定有問題。”

“我上次拿著手機都站她麵前了,你猜怎麽著,這背後的花啊、草啊都在,就是沒她這個人。”

“我那次是開著錄像功能的,這來來往往的傭人、花匠一個沒漏,就是沒有她!”

“別……這少奶奶……不是人吧…”

“這大太陽底下坐著,喝下午茶看書的……不是人?”

“指不定是什麽東西呢……”

後來,就沒記者再來了。宮家上上下下,也頗有微詞。除了外頭人,家裏的傭人、司機、廚子都試過。手機、照相機、甚至上萬的單反也照不出他們這位美豔動人的少奶奶。更恐怖的是,她就站在鏡子前梳妝,可鏡子裏……隻有衣衫…沒有臉…時間長了,家裏的人也就人心惶惶,紛紛請辭。而外頭的,一聽說是宮家招人,連個來麵試的都沒有。一時之間,這宮家竟成了鬼屋一般的存在。

可宮誠航不管這些,他隻要柔兒好,孩子好。

“誠航,這都多久了……這肚子裏的……別是…”

“媽,你別說,柔兒跟孩子都挺好的,醫生說了預產期就這兩天了。”

“誠航啊…這孩子,咱不要了吧。”

“爸!你胡說什麽?!那是我的孩子!”

“你!”

可柔兒對這一切視若無睹,有人服侍也行,沒人了就事事親力親為。挺著個大肚子,沒喊過一句苦一句累。宮誠航覺得自己欠她的,對她更是寵愛有加。

風風雨雨之中,這個孩子到底還是呱呱落地了。

這個健康的女孩,讓所有的人都大大的鬆了口氣。這女兒皮膚如雪,吹彈可破,睫毛又長又翹。眼睛生的美,跟她的母親柔兒一模一樣,鼻子下巴跟宮誠航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這孩子一出生,那鬼胎的謠言就不攻自破了。宮家的二老也算是放下了心事,誠心誠意接受了這個媳婦。

柔兒產後恢複的很慢,總是身子虛,看了幾個醫生都說是懷孕時傷了身體。

宮誠航……越發的愧疚。

見柔兒日益消瘦,麵上沒了血色,發色幹枯泛黃。那張小臉更是麵黃肌瘦,沒了往日的神采。可憐一個如此貌美的姑娘,竟瘦的隻剩下了皮包骨頭,體重連九十斤也沒有。稍大的一陣風,宮誠航都擔憂她會被吹了去。她吃的越來越少,原本是一日三餐。可漸漸的,一日兩餐、一餐……最後更是粒米不進,滴水不碰。

日子一日日的過去,最後柔兒已下不了床,甚至連睜眼都十分困難。

宮誠航心急如焚,四處遍訪名醫,什麽法子都試了,卻沒有一絲起色。

“求你好起來,柔兒,我不能沒有你。隻要有法子……隻要有法子,我什麽都能為你做。”

柔兒落下一滴淚,哽咽著。

“什麽都……都能麽?”

“當然!哪怕你要我的命,我也願意給你!”

“那……你過來。”

那天之後,宮家人好不容易安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少奶奶的精神一日比一日好起來,這本該是高興的事。可少爺的精神,卻一日不如一日。就好像……少奶奶是將這病,轉給了少爺一般。

“這……別是個吸人的妖精吧。”

“噓!別多嘴。”

“你就不怕啊?你看看少奶奶,這幾天臉色白裏透紅,吃得下睡得著。你再看看少爺……這…”

“怎麽能不怕,我跟你說……那天我去收拾屋子,沒敲門,聽見裏頭有動靜。你……你也知道,最近宮家不太平,我就偷偷看了一眼。”

“你看見什麽了?”

“這話就咱倆這裏說說,你別說出去!”

“哎呀!不說不說!”

“我看見少爺和少奶奶……那個。”

“哪個?”

“哎呀!就是那個!”

“啊?這少爺都……都這樣了,還?能行麽?”

“指定是不行啊!可少奶奶非……我本來想走,誰知道……我看見少奶奶從少爺嘴裏,吸出了什麽東西。”

“哎喲!我的老天爺…快別說了!”

宮誠航漸漸陷入昏睡,一睡就很難醒,最長的一次,睡了整整七日。

宮家二老實在忍不住,私下裏找人請了高人來。

這人,確實有幾分本事,隻是見了一麵就知道柔兒是個什麽東西。

“你們要是想保住兒子,就把那屏風砸了。”

“這……”

“話我就說到這兒,聽不聽的由你們。”

宮家二老思來想去為了兒子的命,也著實沒有旁的辦法了。他們將屏風偷偷的運出去,運到了城郊。雇了幾個知根知底的人來辦事,在那屏風即將被砸毀的時候,柔兒突然就出現了。這一次,她全然變了樣子。頭發如同黑色的瀑布一般四處飛揚,嘴裏還長出了兩支牙,瞳孔……成了金色…身後……有七八條毛茸茸的尾巴。

去的那些人,沒一個能活著回來的。可那屏風自己回來了,上頭還沾滿了血。宮家二老知道事情不妙,也不再虛情假意。

“念在你是我們家的媳婦,你也生下了宮家的孩子,你隻要肯放過誠航我們就不再追究。”

“放過?是他說的,隻要我好命都能給我。”

“可他是我生的,他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你這個女人,你這個歹毒的婦人!你憑什麽要他的命!”

“那……就讓他自己來選。若是他選了你們,我便消失再也不見。若是他選了我……”

“那我們就當沒這個兒子!是死是活,就給了你,從此再不幹涉。”

“好!”

——

我看著眼前這個人,大概猜到了。宮誠航最終還是選擇了自己的雙親,所以柔兒回去了,再也不見他。

“你既然知道後果也做了選擇,如今……”

“她到底是我的妻子……我知道,我知道她不是人,我知道是我有錯在先。可……可我們還有女兒,我們還有個家啊。”

他這話說的情真意切,卻不想小元聽見了,冷笑一聲。

“是你棄了她,如今卻來說這些廢話。家?你舍棄她的那一刻,她早就沒家了。假惺惺!你也是信了,信她是真要你的命,是不是?!”

宮誠航渾身一震,頭深深的低了下去。

而此時此刻,我見那屏風之中,那女子默默對鏡垂淚。嚶嚶的哭聲,惹得宮誠航回頭,那柔兒紅了眼圈聲音哽咽而淒婉。

“是啊,你是信了我要你性命,才這般丟下我。可你是我的夫君,我如何會真要了你的命,自己苟活?你從未曾……從未真的信過我。哪怕我們日夜廝守,哪怕我為你生下女兒……你都未曾信過我。宮誠航,是我錯信,是我蠢。原就是不該與你成婚,這原就是錯的!如今,我與你恩斷義絕,你……再不要尋我,我再……不會見你!”

柔兒說完這話,身影漸漸的從屏風之中淡去,最後……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宮誠航突然跪倒在地,失聲痛哭,他不停的用手抓撓屏風,直到滿手是血。

他幾乎瘋癲,哭著喊著……撕心裂肺。

突然,他眼神一直,嗬嗬笑起來。

“對,心血……隻要百日的心血你就會回來。對…一百天…我隻要再一百天就是了。對!對!!”

宮誠航帶著屏風走了,不論他做什麽,柔兒也不會回來了。

之後……宮家少爺瘋了,多次自殺未遂,最終送入了精神病院。

“隻是可憐了那女孩。”

小元咬著嘴唇,切了一聲。

“你當我們妖跟你們似得,薄情寡義?柔兒必定會帶走女兒,她隻是傷透了心,不是冷血無情。隻是,那女孩是個半妖……這前路隻怕不好走。人容不得她,妖也唾棄她。這就是所謂的情愛,害了她,害了柔兒。”

後來我才知道,柔兒是一隻狐妖,隻是永遠修不成九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