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章 她還是他(下)

我說那話的時候,肯定臉色挺凶狠,這人一下子噎住了。跟按了靜音鍵似得,啞巴了。

老實說,越是看著‘他’,越是感覺到一種蛇爬過皮膚的詭異感。‘他’偶爾抬頭看我一眼,動作上還有些扭捏和嬌羞。可隻要一開口,就能讓你腦殼子嗡嗡的。這破鑼嗓子,是真讓人上頭。我咳嗽了一聲,拿了把椅子過來坐下。

“曲衛成是吧。”

“對。”

“你知道你現在在哪兒,是誰嗎?”

“我這……在警局…我就是曲衛成啊,我還能是誰?!”

‘他’的神情和語氣不像是再說謊,我懷疑曲衛成沒有意識到,就將手機打開,拍了一張照片給‘他’看。‘他’先是一愣,隨後眼睛越瞪越大,一下子倒抽了口氣險些從椅子上栽下去。‘他’嘴裏好半天發不出聲音,跟被刀子切過一樣,嘶啞幹涸。

“我…我怎麽會……這是…我這……”

‘他’陷入混亂,一瞬間產生了一種不自然,那是一種停頓。就好像人想不起來的謊言,想說,卻一時忘了說辭。我靠近了,捏著‘他’的衣服,踢了踢‘他’腳下的拖鞋。

“你有這樣的衣服麽,再看看這拖鞋的尺寸……還有,你舔舔,嘴上還有唇膏呢。”

人格分裂也叫作分裂型人格障礙,有這類異常人格的人敏感多疑,他們總是妄自尊大,而又極易產生羞愧感和恥辱感。現在主要的治療方法有兩種,即心理治療和生物醫學治療。雖然現在醫學已取得了一些進步,找到了有效改善症狀的方法,但對人格障礙的處理在很大程度上仍然是根據人格障礙者的不同特點,幫助其尋求減少衝突的生活道路。換句話說,隻是參與幹涉,無法徹底醫治。

這種情況,主要涉及一些慢性症狀,其中包括判斷質量低下、思維混亂、情緒不穩定、社會關係糟糕以及沒有控製衝動的能力。這些,也讓這類患者無法完成正常的社交和工作。好猜疑和嫉妒,不爽快、狡猾而且過於自信。時常處於防衛狀態,但一旦這種狀態被人為打破,就會影起一定程度的混亂。出於自衛的本能,就會將最常出現的人格調換出來,以確保自己不受傷害。

而我現在在做的,就是這樣的事。

我不斷揭穿曲衛成這個人物存在的漏洞,讓‘他’的思維逐漸出現斷層,然後為求存在的真實性,就會將曲芳芳的人格調換出來。

“你摸摸你的耳朵,有耳環的。還有,你的手上戴著一根女士的手鏈。”

“我……不是,這不是我的……我沒有這種東西,沒有!”

‘他’將耳環扯了下來,一把丟在地上。臉上的妝也被‘他’胡亂的擦拭,口紅的印痕劃過臉頰,看起來格外驚悚。

‘他’忽然裂開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我知道了,你想讓我回去,讓芳芳出來認罪。不,你休想。”

我挑了挑眉,覺得有些棘手。這個人格的防備心理非常強,甚至可以強行無視那些存在的漏洞,建立自己的存在感。我看著‘他’突然笑了起來,出了一個損招。

“你那兒,沒了。”

‘他’一開始沒反應過來,可見我盯著那個地方,突然就驚叫起來。‘他’嘴巴張大,發出了奇怪的聲音,就像是貓發怒時的叫聲,那是一種氣聲。隨後‘他’前後劇烈的搖晃著椅子,砰的一聲摔倒在地。過了一會,女人的呻吟聲輕悠悠的傳來。

“嘶……疼…”

我勾了勾唇角,鬆了口氣,正主總算回來了。

我將人從地上扶起來,在眾人的驚歎聲中解開了繩子和手銬。曲芳芳的臉此刻是真的慘不忍睹,我讓人給她打了盆水,仔仔細細的擦拭了一番。露出一張素顏也很不錯的臉,她有些恍惚,愣愣的看著我,又看了看周圍。突然明白過來,抽泣起來,淚珠滴滴答答落下,隨著她那令人心碎的哭聲。周圍的警官,總算都放鬆下來,該幹嘛幹嘛去了。

傅警官狠狠一巴掌拍在我後背,我一口水沒咽下去,全噴了出去。

“可以啊!沒看出來你還有這手段呢!厲害了!”

“咳咳…咳咳咳……你,你要死啊!”

“喲,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行了,剩下就是你的事了,我走了。”

“哎,別啊,要是一會兒她又變成他了,我可搞不定。”

“要你何用?!”

“是是是,我沒用我沒用,來來來,大爺~大爺~你坐,吃水果不?”

我受不了傅警官的狗腿,最後還是留了下來。

“行了,曲芳芳……別哭了,說說吧。你丈夫吳文華是不是你砍死的?”

我一呆,不由得看了看眼前這個瘦弱、嬌柔的女人。砍死的?趁著傅警官審人的間隙,我拿著一邊的卷宗看了看。那場麵,一個氣勢恢宏啊……一個這麽瘦弱的女人,居然可以連著砍十六刀,而且有些口子深可見骨,這得多大仇多大怨啊。我盯著她的手,出神的想著。

這樣一雙手,握著菜刀……

嘖嘖嘖,難以想象啊。

“是我……是我……嗚嗚嗚…”

話也說不到兩句,這曲芳芳哭的死去活來,差點沒把自己哭暈過去。我從邊上看著她,總覺得她哭的很假,淚是真的,但眼睛裏沒有半點悲傷。甚至……有一絲笑意。這個女人……

傅警官似乎沒有察覺,還一個勁兒的安慰著,又是遞水又是遞紙巾的。

“別裝了,你根本不難過。”

我這話一出,傅警官懵了,而曲芳芳則瞟了我一眼。隨後,冷靜的擦了擦自己的臉,將淚水全部收起。她對著我,笑了笑。

“你的眼睛真毒。”

“彼此彼此……你不也看穿了傅警官是個好騙的,才那麽賣力演到現在麽。”

“對,是有點單純,單著……蠢。”

說到這裏,傅警官終於明白自己被騙了,氣的當場砸了……一疊A4紙。我原本以為他會摔個杯子什麽的,可他……雷聲大雨點小,居然隻扔了一疊A4紙,還是廢紙。

“看什麽看……東西壞了不得花錢麽!這……這這個,你搞定!”

然後就留下了我和曲芳芳兩個人,這人……走得倒是沒半點拖泥帶水。

曲芳芳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有意無意露出一小段白嫩。她撩動了頭發,半靠在椅子上,有一種慵懶。

“有煙嘛?”

“我不抽煙。”

“呀~好男人啊,真是可惜了……如果我遇上的是你,我一定不會那麽狠心的。”

“未必,我很慶幸我還活著,沒被你砍十六刀。”

“我本來想砍到三十二刀的,不過買的菜刀是便宜貨,卷刃了。”

“報案也是計算好的吧……”

“當然,能為自己爭取減刑,何樂而不為呢。”

“為什麽呢?”

“沒什麽為什麽,覺得不對付,我忍他很久了。早就想這麽做了……哦對了,你不知道,那一刀下去血濺出來的時候,真的……太棒了。溫熱的,還有一種腥甜的氣味。刀切過肉,碰到骨頭,再留下痕跡…真的,這種感覺讓我根本停不下來。你知道嗎,我的工作非常枯燥而無聊。一群老女人成天在聊別人的八卦,而那些男人嘴裏都是不幹不淨的黃段子。烏煙瘴氣,毫無樂趣的生活。回到家,看著一堆洗幹淨卻被人睡在身下的衣服、看到那一桌子的煙灰、還有那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男人……多麽的惡心…一個有手有腳的男人,卻連洗澡也要拖延……太惡心了。”

她的眼睛裏很亮,那是一種令人渾身發冷的目光,是一種病態的快樂。

“現在好了,再也沒有人讓我覺得惡心了。我可以在家裏放喜歡的花,可以做一個秋千,午後賞花看書喝下午茶……還可以。”

“你隻能去牢裏做這些事了。”

“不……你們沒有證據。”

“現場留下了你的指紋、毛發、還有凶器……”

“那是我的家,有這些很正常。凶器?我跟你打個賭…”

她突然起身,靠了過來,她的身上有一種淡淡的玫瑰香味,不知道是香水還是沐浴露……

“你們,定不了我的罪。我會安然無恙的離開,去過我自己想過的生活。”

我往左邊挪了幾步,冷冷的回應。

“那曲衛成呢?”

她的食指點著唇,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

“那隻是個沒用的廢物,是一塊,好用的擋箭牌。”

“其實,人是曲衛成殺的,因為曲衛成是左撇子,而你……是右撇子。”

曲芳芳笑了起來,她看我的眼神裏什麽都有。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衝我拋了個媚眼。

“不錯,你真是個好男人。”

我身上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扭頭就走。

這件案子因曲芳芳患有精神疾病,加上自首情節,證據鏈不完整。最終免於牢獄之災,取保候審了。

傅警官說那是個苦命女人,被家暴,也可以理解。

這就是她所設計,並得逞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