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她還是他(上)

你有沒有分裂過,就像是細胞一樣,分裂成另一個自己。

但,是完全不同的自己……

傅警官已經很久沒有找我了,所以今天來短信的時候,我甚至有一秒鍾的激動。但是,看清內容的時候,我就很想關機。

‘大問題,速來!’

每次他這麽說,總意味著一大堆的麻煩,費心且費力。

“怎麽?又要外出?”

“恩,是傅警官,他有點事。”

“行,回來給我帶個全家桶,我想吃雞。”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小元,總覺得最近她圓潤了不少,但……看起來更令人……

咳咳……

“行,知道了。”

“記住,吮指原味雞要三角的,我不要雞腿或者雞翅!”

“知道了,知道了。”

我坐車到警局,發現好幾個警官都在門外站著抽煙,一群人竊竊私語著什麽,神色……一言難盡。見我來了,有幾個熟悉都圍了過來。

“秋哥,你快進去看看吧,是不是……”

“噓,閉嘴,你讓秋哥自己看。”

“對對對,不能帶有任何偏見,這樣才是最直觀的。”

“直觀個PP……”

我擺脫這群人,推門走了進去。裏麵的氛圍更加奇怪,好幾個人有位置不坐,都擠在角落裏。甚至有些被帶進來的,也自覺蹲到了角落裏。而裏麵,像是個隔離區,所有人都望而生畏。那裏,坐著一個女人。

從背影看,是個非常纖細的女人,有著一頭棕色的長發。隻是這頭發看起來很久沒有打理了,有些幹枯發黃。穿著一件沒有花紋的長袖衣服,顏色……像是淺灰,沾著一些汙漬。她就那麽坐在那裏,一動不動。而傅警官就在她的對麵,距離大概……有兩三米。

傅警官是個很怕神神鬼鬼的,可對付人,他是非常有一手的。我從沒有見過,他麵對哪個人,會露出這樣的神情。

他看見我,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來,一巴掌就按在了我的肩頭。

“這事,不好弄。你得幫我看看是個什麽情況,多得話我也不說……你還是自己看吧。”

我走到那女人的麵前,發現是一個有些年紀的,隻是保養的很好。韓式的一字眉,一雙大而漂亮的眼睛,似乎帶著隱形眼鏡……瞳孔是一種暗淡的紫灰色。臉上化著妝,不濃,但很嫵媚。唇膏是今年流行的複古髒橘色,眼影是大地色。眼線流暢,眼尾處微微上揚。耳朵上有一隻耳環,是霧霾藍的月牙。她平靜的看著我,一雙眼睛看不出情緒,沒有一絲不安和驚慌。我看著她身上的衣服,長袖衫、闊腿短褲,還有一雙廉價的塑料拖鞋……

跟她這精致的臉,天差地別。

但,詭異的感覺並不僅僅是因為這些……

她的手很白嫩,又細又長像是漫畫裏的手。指甲修的幹淨整齊,塗著冷色係的指甲油。手腕上還帶著一根鏈子,看起來像是銀的……

這樣的手上,卻拿著一支煙。

而且並不是女士的煙,是那種便宜的男士煙。黃色的濾嘴似乎被啃咬過,這煙已經燒了大半,煙灰落在地上。

她看著我,開了口,嚇我的猛地後退一步。

開口,是個粗獷帶著口音的男人。

“看什麽!”

我心裏第一個想法,難不成這是個女裝大佬?於是視線不由得往某個地方看了看,當然……我也沒好意思多看。

“看你媽呢……”

“閉嘴!老實點!”

我忙拉過傅警官,心裏的震驚溢於言表。

“怎麽,女裝大佬?”

傅警官苦笑了下,抬手給了我一個腦瓜崩。

“你別不是瞎了,這是個女人,完完全全的女人。就是……這裏有點問題。”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自己的頭。

我沒明白,歪著頭看他。

“她是……人格分裂,現在這個……是她的另一個人格。說是他哥哥,說是個四十來歲的工地勘察員。”

“人格分裂?你確定?”

“我這就是不確定,所以才找你幫忙啊。你快給看看,最好別告訴我是什麽髒東西在她身上。”

我扭過頭,仔細的打量了一下。

“我確定,她身上沒有東西。”

傅警官不知道是高興還是失望,總之是大大的歎了口氣。

“那這事,真的不好辦了。”

事情的前因後果大致如此……

今日淩晨三點四十五分有人報案,說某居民樓內發生了命案。報案人是一名女性,語氣很平靜,她說……人是她殺的,現在還沒咽氣,需要救護車。然後警方和救護車趕到現場,控製了這名女性。後來醫院傳來消息,傷者傷勢嚴重,因失血過多沒救回來。那麽,這名女性就被拘押在了這裏。但是,無論傅警官怎麽詢問,她都不發一言。

一直到下午三點多,在吃過午餐之後,這名女性就變成了男性。

“你是說,她的人格互換了。”

“沒錯,我們查過了,她叫曲芳芳,今年三十六歲,在一家國企當財務。死者是她的丈夫,吳文華,今年四十歲,是一名設計師。根據鄰居的描述,兩人在昨夜因為一些小事發生吵鬧。後來淩晨的時候,鄰居聽到動靜很大,覺得小倆口打架了。後來就聽見,有人喊救命。再後來,警察就到了。鄰居反映,這對夫妻經常吵架,動手也是常事。所以他們一開始也就沒放在心上,沒想到這次出事了。在鄰居和朋友的眼裏,曲芳芳是個精致的女人,就是那種生活需要儀式感的。而她老公卻是一個隨隨便便、馬馬虎虎的男人。所以……是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那麽,曲芳芳真的有哥哥?”

傅警官喝了口水,往椅子上一攤。

“有的,是真有。她哥哥叫曲衛成,兩年前在工地出了事故,已經死了。曲衛成是個四十三歲的男人,從老家到這裏沒幾年,在工地當勘察員。”

“怎麽死的?”

“說是危險操作,從腳手架上摔下來,摔死的。”

我低著頭,琢磨其中的緣由。

“我說,你有法子沒有,我這……這案子怎麽弄啊?”

“你確認是曲芳芳殺的人?”

“當然,現場我們早就勘察過了,不僅有指紋、唾液、毛發,還有凶器和動機。足以定罪的……”

“那你在煩什麽?”

“這不得有口供嗎,再說了……她也報警了,可視作有自首情節的。”

“但是……人是曲芳芳殺的,還是曲衛成殺的呢?”

傅警官兩腳一翹,那椅子就發出了痛苦的吱吱嘎嘎聲。

“我管他,反正主體是曲芳芳。再說了,法律上的事我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這種情況,這案子很難定論的。我們這邊沒有專門的鑒定人員,沒辦法給出一個明確的判斷。所以咯,這不就把你找來了。你要是都看不出真假,我覺得也沒人能看得出來了。”

“我又不是精神科的。”

“你是個神經啊,看精神病的,總該有點優勢啊。”

“我去你大爺的。”

我們正說著,門外傳來了一陣吵鬧聲。打開門一看,一把椅子迎麵就飛了過來。我躲得及時,可我後頭的傅警官就沒那麽好運了。

“哎喲霧草!”

隨後就是玻璃碎裂、以及一陣罵罵咧咧。好在傅警官往邊上讓了讓,雖然砸碎了他身後的玻璃,但人問題不大。

傅警官捂著自己流血的腦殼子,嘴裏嘟嘟囔囔,怕是問候了人家整個族譜。

“幹什麽呢!拆家呢?!”

隻見幾個警官一股腦的衝進來,將這個女人壓製住。但她的力氣極大,不僅掙脫開來,還扔出了一隻茶杯。

按理說,一個女人的力氣就算再大,也有限度。而且在場的都是警官,身上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功夫的。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都壓製不了一個瘦瘦弱弱的女人。這種場麵,確實有幾分詭異。那女人披頭散發的,被按在地上,嘴裏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她掙紮著抬頭,狠狠瞪了我一眼,張嘴就罵。

“老子犯了什麽法,你們憑什麽抓我!”

“老實點!”

“別動!”

“手銬,手銬拿過來。”

一陣亂哄哄後,這個曲芳芳被結結實實的綁在了椅子上,除了手銬,還有一些手指粗的麻繩。

這麽對待一個女人,是有點於心不忍,可幾個警官的臉上手上都被抓得不成樣子,也實在是無可奈何。

辦公室裏狼狽一片,幾個人都不願意靠近過去。

我想了想,走了過去,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徒手摘掉了她的隱形眼鏡。

一個人的情緒,無論再怎麽隱藏,也總有藏不住的地方,那就是眼睛。

俗話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除非這窗戶碎了,否則多少能窺探到一些端倪。

摘下隱形眼鏡後,這雙眼睛裏除了疑惑、憤怒以外什麽都沒有。這完全不像是一個殺人犯的眼睛,更不像是一個女人的眼神。

曲芳芳…不曲衛成瞪著我,嘴裏還不幹不淨的罵著什麽。

“你可以選擇自己閉嘴,或者我讓你永遠閉嘴。”